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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之繁拿穿着拖鞋的脚踢了她一下,“为我服务是他的荣幸,一般人没这待遇。不跟你瞎贫了,我哥在酒吧跟人斗酒斗得胃出血了,我妈让我这几天去医院给他送粥,顺便劝他几句,让他消停消停。你知道我哥这人对我爸妈冲,但他还是比较听我的话的。周末原本咱们约了去看画展我去不了了,不过票也别浪费,要不你请竹森一起去看?”

    陈诗酒反逗她:“替你未来的男友默哀一下,原来他的作用就是苦力工具人。还不如上洋码头拉黄包车呢,最起码有劳务费,结果栽你手里居然只是免费的劳动力。”

    “试试呗,试试又不会少一块肉。”祝之繁怂恿她,“要是你把他给拿下了,没准儿以后我还能去他的摄影棚蹭免费的写真呢。”

    其实心里想的是:干脆约陆星寒吧,反正欠他一顿饭,早点把人情还了没有心理负担。一会儿她好好去大众点评上搜罗一下画展附近有什么比较好的餐厅。

    祝之繁记得很清楚,他们感情好的时候,就连那一双向她高挥而起的手,都是紧紧缠握在一起,并不曾分离片刻。

    这个家在那一天分成了四个, 再也不是原来的一体了。

    有点哭笑不得,她平时不化妆,连卸妆的程序都不太清楚,更遑论有卸妆品了。

    祝之繁家的这个房子,一年到头基本上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多塞进来几个人。她父母的律所开在浦东, 彼此是开放式的婚姻,各自另购的房子一个在浦东, 另一个像是避免讨嫌似的买在了浦西,平时很少回祝之繁这儿。

    嘿嘿,果然还是陈诗酒懂她。

    成人的世界真的挺怪的,时而晴朗,时而暴雨,但最后全都归寂于平静。

    陈诗酒直接用嘴巴去叼她递来的脆吐司,嘴里含混说着:“我昨晚有事儿没和他吃成饭。”

    祝之繁从餐碟里拣了一片烤好的吐司递给陈诗酒,问:“昨晚你和竹老师的进展怎么样啊?是不是对着他吃饭,觉得秀色可餐,胃口都大开了?”

    插上充电线,趁着手机蓄电的功夫,她赶紧起来洗漱,今天还得去实验室。

    反反复复思索过很久,祝之繁才得出一个自认为比较中肯的结论:一个人没见识过纸醉金迷,便不会觉得米糠难以下咽。她见过父母最好的样子,那是一段父母经历了新婚磨砺以及手忙脚乱第一次当父母之后,对待感情成熟而又平和的甜蜜时期。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最小,在这个家里最人微言轻,在敏感又脆弱的青春期只能默默接受大人们的安排。对家里发生的一切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祝之繁:“笨呢你,有了男朋友就等于有了免费的苦力,平时作业和论文都有人帮你写。时间就是钱,省下时间就是挣钱。”

    她呆呆杵在门口站了好久, 心里些许空荡与不知所措, 落寞的背影戳的保姆曹阿姨心都要碎了。

    陈诗酒回房间冲了个澡,花洒的水冲下来的时候,水花在她的妆面上冲击出一层难融于水的油膜,陈诗酒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化了妆,需要卸妆。

    重复了三次,虽然脸上摸起来已经有那种干涩的触感了,但心理上仍旧觉得化妆品在脸上有残余。

    昨晚她睡着的时候祝之繁都还没回来,今天这么早她是又要出去晨跑?

    陈诗酒说:“那你今晚先歇歇,等我晚上下班回来用筋膜枪给你打打小腿。”

    昨晚好怪,难道是她和世界失联了?赫吉没找她,祝之繁回来也没给她发骚扰微信,就连陆星寒都没有回她。

    对于这个分配结果,其实祝之繁是厌恶的。你们都有了新的生活, 全都搬去了新房子, 只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的老房子里,这一点儿都不公平。那种感觉就像……她被抛弃了, 还是同时被三个最亲的人抛弃。

    洗漱完回来长摁开机键,她以为会涌进来几条微信,结果手机什么动静都没有。

    生病之后的祝之繁经常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班上其他父母不在一起了的同学没得抑郁症,而她却得了呢?

    一家四口人,每人都住一套自己的房子。父母开诚布公向祝之繁和她哥说明他们婚姻状况的时候, 祝之繁因为年纪小没有过多选择权, 就继续生活在父母感情存续良好期间购下的这套洋房里。

    老天爷,她是要把自己训练成专业的长跑运动员啊?

    第二天醒来,下意识地去掏枕边的手机,没电黑屏了。都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幸亏平时作息的生物钟比较准时,感受着屋外投射进来阳光的虚弱温度,以及鸟鸣的噪音程度,陈诗酒判断这会儿应该还早,时间估计不超过七点。

    祝之繁冲她眨眨眼,手指搓下黏在唇角边上的面包碎屑,“是啊,早睡早起多锻炼。”

    下了楼,熟悉的鸡蛋蒜三明治味道,陈诗酒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见祝之繁穿着速干运动衣,姿态从容的坐在厨房的早餐台上啃三明治。

    陈诗酒嘴上应着:“那我试试。”

    回到祝之繁家, 陈诗酒听曹阿姨说祝之繁又出去跑步了,于是径直转身上楼回了房间。m.sanguwu.com

    他们搬出这个房子的那天,祝之繁怔怔看着三家不同的搬家公司把小卡车开到自己家院子前, 搬运工将一个个打包好的纸箱搬运上车。原本空荡荡的卡车后槽像堆方块积木一样,没多半会车槽就被装满了,然后三辆小卡车发动起嗡嗡的沉闷引擎, 串珠似的开出了家门口的这条马路。

    祝之繁一副可惜了的表情:“什么破事儿啊,能比早日脱单还重要?”

    今天虽然还是挤,但人与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陈诗酒跳上地铁就转去了车厢的角落里给陆星寒发微信。

    刻意强撑了一会,仍旧抵不住逐渐下沉的眼皮,哐的一合眼,被子都没来得及盖上,陈诗酒就昏沉睡了过去。

    祝之繁被戳中后也不藏着马脚了,大大方方地挤眉弄眼说:“等我把帅哥攻略下来了,就领给你瞅瞅。妈的,真是不吐不快,帅哥除了跑步能不能有点别的爱好?每天装出一副我特能跑的狗样子,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小腿肚子上堆积的乳酸都快把我给痛死了。”

    她的那套祝式理论常常让陈诗酒觉得精辟过人。

    正因为太过甜蜜,完全叫人沉溺了进去,所以后来父母心平气和分开的时候,祝之繁成了心理上最抗拒的人。

    陈诗酒认识祝之繁的时候,就是祝之繁从原生家庭被迫剥离出来没多久的那阵儿。

    有点不相信地点进微信去看,直到那个接收中的小圈圈转的完全消失了,她的微信界面仍是没有任何新消息。

    曹阿姨揽过她的肩安慰她说:“孩子,不要紧,以后咱们俩过日子照样红红火火,逢年过节,你爸妈他们说好的还回这儿一起过。再说你这么多年一直住校,在家的时间本来也不多,真把日子过起来,其实也不会跟之前差太多的。”

    虽然它们离开时的方向一致, 但祝之繁知道一旦出了小区, 它们就要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

    陈诗酒:“……脱单对我来说不重要,搞钱比较重要。”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开车没到家,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过来。

    陈诗酒想了想说:“他很忙,每天摄影档期都很满,不一定约他他就有时间。”

    在祝之繁的童年印象里,父母曾经手拉着手在她爷爷崇明的乡下瓜田里散步,他们年轻的时候特别有话聊,甚至聊得入迷的时候,还会全然忘了祝之繁就跟在他们身后。

    “你不会又要出去跑步吧?”陈诗酒一脸不可置信。

    这不禁让陈诗酒怀疑昨晚微信app崩过,而且崩的时刻就发生在她入睡之后。

    然后她看到界面上最新的聊天好友,她和陆星寒的最新对话,还停留在那条致谢的信息上。

    白天一整天真的是累了,原本她想等祝之繁夜跑晚回来,好好问问她怎么最近老是出去跑步,一个懒鬼哪儿来的勤快劲啊?她还想等一等陆星寒给她回一个已到家的报平安微信,但是冲了澡之后,仿佛冲下来的不是身上堆积了一整天的污垢与浊汗,而是无尽的疲乏与困意。

    人人都在朝前看,只有她还活在那段父母年轻时候的甜蜜期,并且固执地认为糖哪儿有保质期?糖是永远不会变质的,它的保质期是无限期。

    祝之繁不在家,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陈诗酒干脆用洗面奶洗了三次脸,每一次在脸上都搓出好多泡泡,揉上几十圈才把泡沫冲洗掉。

    出门坐上地铁的时候,七号线里依旧人挤人,不过学生们都放了暑假,早高峰的情况算是好很多了。搁学生没放假厉害的时候,七号线里塞的人就跟要把车厢挤炸了似的,到站的时候,经常就是车上的人下不去,车下的人上不来。

    他们茫然的转过头来,看见拎着脏裙子从瓜地里挣扎着站起来的祝之繁,一边把原本牵着的手高高举起挥手安抚,一边取笑祝之繁:“囡囡侬做啥呀?小邋遢鬼,一到乡下就拿你没辙。”

    致谢的微信发了出去:谢谢今天的大餐,下次我回请你。

    *

    冲了澡出来,想着给陆星寒发一个微信,人家今天请吃了饭还送她回了住处,最起码应该说一句谢谢,陈诗酒是这么想的。

    祝之繁被瓜田里跳蹿的小癞□□吸引了注意力,一头栽进了半湿半软的瓜地里,裙子糊了一身的湿泥,张嘴哇的一声哭了,才发现父母的背影已经从地垄的这头,漫步到了那头。

    陈诗酒一副你在发疯的表情睇着她:“说吧,这一起锻炼的帅哥到底是有多帅,能让你连着好几天沉迷夜跑晨跑?”

    她的出生完全基于父母的自愿与深思熟虑,享受了哥哥不曾享受过的那些甜蜜红利。

    祝之繁在心里说:那怎么能一样呢?分居就是分居,虽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破裂,但这个家是彻头彻尾的完了。今天起,她就成了父母双全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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