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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恒在急诊室里磨磨蹭蹭了近两小时,急诊室的轮班儿大夫都戏谑:“完了完了,唐主任家的宝贝儿子在我这当长工,明天唐主任肯定要上我这兴师问罪了。”

    这样的心计,或许是他人生至此为止最不光彩的时刻。

    中学校长是赫吉的老朋友,听说陈诗酒从纽约回来,特地想请陈诗酒给林场的孩子们开个暑期补习班, 不拘什么教学模式,教材内容不是应试教材里的也无关紧要, 更大的深意,是想让陈诗酒给孩子们说说外面的世界,拔高一下孩子们对这个世界的理想。

    不过陈诗酒倒是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给唐恒发过去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母校,和她一起开个公益性质的暑期补习班。

    其实唐恒心里是不想回去面对这一切的。

    唐主任是这行的专家,自然知道病情的凶险程度,于是万分果断的直接上北京把胃做了全切。医者不能自医,只能靠着专业知识,迅速寻求中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不耽误病情。

    曾经也是这样,这个女孩日夜坐在自己边上,他们做了两年的同桌,他一路在她身后

    默默藏于心间,其实更多的是困囿于内心的自卑与敏感。

    鹤因中学放暑假的第一天, 陈诗酒的英文课和语文课也紧锣密鼓开班了。www.yyun.net

    唐恒对自己说:再等一等吧,等天全部亮透了他再回去,那人到时候也彻底走远了。

    卓姐一边往手上套一次性医疗手套,一边对他说:“怎么?那人后来没去找诗诗吗?”

    卓姐戴上口罩去清理那群醉客在急诊室里留下的恶行,等到天亮保洁上班再处理,这急诊室里都叫尿骚味给熏成茅房了。

    心里其实是猛被敲打了一下的,他好像隐隐知道了为什么那时候,那个男的最终没进来找陈诗酒的原因了。

    消化科主任得了胃癌,就如天大的笑话一般,令唐恒觉得这个世界既荒诞又可笑。

    陈诗酒还是从赫吉那儿知道了唐恒家的事,难怪她去卫生院报道的那天,唐恒也在医院里实习。

    “那倒怪了,来的时候心急火燎的,脸上一副不把诗诗从卫生院里翻出来誓不罢休的表情,没道理就这么走了呀。”

    卓姐说他是锯了嘴的葫芦,形容其实挺恰当的。

    卓姐眼睛有深意地定在唐恒的脸上,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闷葫芦,我们几个姐姐早就瞧出来你对诗诗有意思了,你倒是早下手呀,成天一起值班,也没见你们有什么进展。这下可好,竞争对手都直接千里迢迢找上门来了,你这锯了嘴的葫芦,再把嘴安上也于事无补了。”

    唐恒的父亲是卫生院的消化内科主任,四月中旬的时候上北京做了一次胃癌切除手术, 原本是瞒着唐恒上协和做手术的,但唐恒的母亲是个软性子的女人,人实在, 嘴就比较笨, 一辈子跟在唐恒父亲的身后打转, 天一样的丈夫突然确诊了癌症, 唐恒母亲便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备受打击, 有时候心理绷不住会给唐恒打几通家常电话,言辞间都是一些不吉利的丧气话,一回二回的,自然被唐恒瞧出了端倪。

    再推辞可就没意思了,卓姐摘下口罩说:“那你记得把口罩戴上,骚味儿太冲。”

    如果回药房,他既然知道了有人来找过陈诗酒,受良心的谴责,铁定会把这件事跟陈诗酒说了。

    那人没走远的话,陈诗酒会义无反顾地跑出去见他吧。

    急诊室的女医师和护士连声尖叫,架不住这样粗俗的举动,把个子高挑身材壮硕的唐恒叫了来,几个卫生院轮值的男人合起伙来,才把醉酒后撒野的两个彪男人给制服住。

    陈诗酒好像一直不知道,他一直在高中班级群里默默躺着,虽然没有勇气主动加她的个人好友,但偶尔会点开她的头像看,尽管她的头像从高中毕业开始,就没再换过,是一只网络上不知出处的q版驯鹿头像。

    陈诗酒从那以后,就成为小有名气的“校花网红”,一堆宅男成天在她的微博下面留评喊老婆。

    当然,他内心其实也想混在里面,歪瓜裂枣地跟着那群人瞎起哄地乱叫老婆,只不过苦于家教严格,做这种事,他碍于道德感太强,向来有贼心没贼胆。

    可这次,他是真的想为自己自私一下。

    而后晃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应该是和陈诗酒在读每日既定好的药物植物学书。

    他的道德感太强了。

    唐恒失去了与陈诗酒并肩一起坐在那个小药房里的机会,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令他几度梦回高中。

    恋上一个优秀的女孩,这场暗恋,掺杂了太多的自惭形秽与猥琐。

    那晚他被急诊室叫去搭把手,夜里喝醉酒疯狗一样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们彻底疯了,甚至打到一只手脱了臼,还神志不清地拉开ku裆扶着那东西往急诊室的盥洗台盆上尿。

    重新关注起她,是班级群有人丢了一则点赞量爆了的微博到群里,众人点开来看,才发现那上面是陈诗酒穿着棒球衣戴着棒球帽的个人写真九宫图。

    唐恒讷讷地摇了摇头:“没有。”

    陈诗酒瞧出来唐恒其实在医院待得挺压抑的,可能医疗场所里特定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会令他联想起家里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吧。

    可跟陈诗酒说完,这件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唐恒太清楚了。

    唐恒已经取了问诊桌纸盒里的一次性医疗手套,正往手上套:“我来,卓姐你去休息就好。”

    唐恒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主动向卓姐揽活:“卓姐这里交给我收拾吧,你去前台坐着,这活儿脏。”

    至少他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尽管这个机会的得来过程,显得他有点卑鄙和龌龊。

    其实上了大学,好像高中时候那种暗恋的心情已经渐渐从心里模糊掉了,甚至熬过了大一大二这两年,他已经基本不怎么关注陈诗酒了,但乍然在卫生院里见到陈诗酒,那颗心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怦怦跳动。

    和陈诗酒的重逢,心中的喜悦直至那个男人出现之前的夜晚,还是没有崩坏的。

    唐主任经过两个月的休整已经重新返岗,表面上看起来身体康健如初,一边谈笑风生地给病人看病,一边在本院自己化疗。

    唐恒有时候偷偷去看陈诗酒的微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些人的留言,觉得还挺逗的。

    上学期,唐恒从父亲口中得知陈诗酒大三去纽约大学交流了一年,他不禁感慨:陈诗酒果然是鹤因那只最桀骜难驯的鸟,有朝一日只会飞得更高更远,直至他再看看不见她所在的高度与视角。

    少年的热爱,并非都能曝晒在烈日阳光之下。

    自那个夜晚过后,笑容明显从陈诗酒的脸上减少了。

    唐恒知道父亲上北京手术后,那会儿其实唐主任已经从协和出院回鹤因了,但唐恒说什么这学期都休学回家。照顾父亲他插不上手,母亲打从结婚起,就一直把父亲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唐恒回家是为了稳住母亲。

    高中时候的她,总会扎一个高耸圆润的马尾辫,而几年后再见,她除了头发更长,长到及腰,还将笔直的深亚麻色长发,烫成了那种弧度很自然慵懒的轻熟大卷儿。

    唐恒收到陈诗酒的邀请微信,晚上九点多了,天上的孤月都已经升得老高,但他的心情却雀跃得像迎接朝阳的枝头鸟。

    但这样美好的姑娘,他心底里实在不愿意松手。

    “十一点多?”唐恒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不是正和陈诗酒在药房里值班吗?没见什么男的来找她呀。

    刚好,初中母校的校长盛情自己回去开个暑期班,那种小升初,以及初一和初二的孩子混龄的班级,陈诗酒觉得到时候可以一起拉唐恒来开班,她记得他理科成绩一直挺好的,但是理科男的通病,文科类的科目不太强,所以唐恒当年在班上的成绩还是被自己压着一头。

    陈诗酒从上海回鹤因那天, 校长就拎了一刀赫吉爱吃的奶油起酥卷和芝麻花生酥亲自登门, 说明来意后,赫吉倒是有些为难了。

    于是陈诗酒便提议自己来教孩子们语文和英语这两科,唐恒可以教孩子们数学和科学这两科。

    这个女人一辈子依偎着丈夫得以遮风避雨,很难想象,唐主任病倒了,她是不是也会跟着大病一场。

    无论是他从小接受的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都秉承着成他人之美的无私理念。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唐恒来医院实习,更多的是帮母亲盯着父亲,希望他不要再逞强糟践自己的身体,胡乱加班。

    护士长卓姐见场面被镇住了,才得空和唐恒说两句话:“诗诗今天是不是在药房和你一起值班?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个男的来找诗诗,估计是外地的吧,南方口音,长得还挺帅,个子高,气质挺贵气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家里条件挺不错的男生。不过今晚邪了门,闹事的一波又一波,那会儿我没工夫带他转去药房。”

    他回的话只是简单明了的:好啊。

    她好像变了挺多的,眉眼更加精致与自信,穿着打扮也被烙上了摩登大都市的时尚影子。

    卓姐笑眼看他:“哪敢呀,唐主任回头知道我把他宝贝儿子使唤来拖地洗尿,他不得当面杠我啊?再说,那群疯子也太没谱,把尿飙得到处都是,洗干净加消毒,怎么也得个把小时了。诗诗一个小姑娘在药房待着,我怕她碰上不好惹的人,跟今晚这些难缠鬼一样烦,你还是早点回药房陪她待着吧。”

    又过了十来天,陈诗酒因为低血糖晕倒在家,被赫吉驮着上了卫生院打葡萄糖,从那天以后,陈诗酒就暂停了来卫生院实习。

    可那仅仅的“好啊”两字,下面却是惊涛拍岸的千层浪。

    姑娘才从外头回来呢, 而且已经排了三个月的药房实习, 医院的工作三班倒,白班夜班轮值, 哪还有功夫上中学里给孩子们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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