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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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场景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易遥的噩梦。

    亮如白昼的空间里，齐铭和顾森湘安静地拥抱着。

    黑暗里，自己头顶处的地方响起来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很多学生掏出手机对着头顶的巨大的粉红色圆弧穹顶拍照。依然是听到了“卡哇伊卡哇伊”的声音。同样一定也会看到的是对着手机镜头嘟起来装可爱的嘴。

    顾森西顺着易遥的目光看过去，也没看到什么，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前面晃了晃，“喂，看什么呢？”

    易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电影院。

    更低沉的，更温柔的声音。像哄小孩的声音一样。

    09

    易遥把明亮的光斑照在瓢虫暴露出来的腹部上，过了一会儿，就从腹部流出亮亮的油来，之后就冒起了几缕白烟，瓢虫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一颗烧焦的黑色小硬块。

    萤幕上突然爆炸出一片巨大的红光，海底火山剧烈喷发，蒸汽形成巨大水泡汹涌着朝水面翻腾上去。整个大海像煮开了一般。

    就像所有好莱坞的灾难电影里，劫后余生的男女主角，一定都会这样拥抱着直到亮起电影院里顶灯，浮起煽情的主题曲，工作人员拉开安全出口的大门。

    “没事的。”

    顾森西似乎也是有点累了，于是也没说话，走到易遥旁边，两个手肘朝后撑着栏杆发呆。

    在很小的时候，易遥还记得刚刚上完自然课后，就拿着家里的放大镜，在弄堂的墙边上，借着阳光在地面上凝聚出那个被老师叫做“焦点”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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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齐铭放在顾森湘背后的手，手指平静却依然有力量。它们安静地贴在她发抖的背上。

    易遥摸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齐铭，问他“你在哪儿。”过了半天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易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听到手机里“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终于翻涌沸腾的湖水，化作了缕缕涌散开来的白汽。消失在炽热的空气里。

    连同那种微妙的介质。也一起消失了。

    一声响亮的尖叫声从前面传来，易遥抬起头，在突然被闪光照亮的黑暗空间里，顾森湘长长的头发从齐铭的胸口散下来。顾森湘把脸埋在齐铭的胸口上，手抓着齐铭肩膀的衣服，用力得指关节全部发白。

    而眼前的这一个，就算是在电视里，或者诡异荒诞的想象中，也没有看到过。

    圆形光斑照耀着平静的湖面。那个被叫做焦点的地方，慢慢地起了波澜。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

    从最开始的热带雨林，然后一层一层地往上面走。

    易遥把眼睛睁得很大，也没办法看清楚顾森西站在哪里。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易遥的手轻轻得把衣角捏起来。

    整个电影院被放进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的球体内部。

    两个人前面一点的地方聚集着大概二十几个人。顾森西跑到前面去看了一下，然后回来对易遥说：“前面是地震体验馆哎！”

    易遥突然冒出的念头，有点想回过头去看看顾森西现在的样子。但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太过自然，如果自己转过头去，未免有点太亲热了。

    08

    甚至在那个用简陋的灯光和音效构造起来的“火山喷发模拟装置”前面，顾森西也是瞪着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小声地说着“哦——厉害！”。而且看得出他还握紧拳头，很激动。真是有点意外。这应该算是这个平日学校里冷酷叛逆的问题学生“另类的一面”吧。

    易遥移动着光斑去追那只瓢虫。瓢虫受到惊吓于是立马把身体翻过来装死。

    顾森西拿着手中的票，然后寻找着座位号码，找到了排数后就推着易遥朝中间走。顾森西的手自然地搭在易遥的肩膀上，在身后慢慢地推着易遥朝前移动，沿路已经入座的人的脚纷纷收进座位底下，顾森西点着头，抱歉地一路叫着“借过”走过去。

    电影进行了几分钟后，门口一束手电筒的光弱弱地在巨大的空间里亮起来，两个慢慢朝里面走，应该是迟到了的人吧。电影几乎都是深海里黑暗的场景，所以也没有光线，看不清楚是谁。只是依稀分辨地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慢慢朝座位上走。

    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明亮光斑笼罩着，各种各样的光线聚拢在一起，定定地照射着心脏上某一处被标记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光线，像是细细长长的针，扎在某一个地方。

    易遥还没来得及回话，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整个铁索桥开始左右摇摆，黑暗里小声的惊呼此起彼伏。不时有一道一道强光像闪电一样炸开来，头顶的岩石层崩裂的声音就像是贴着头皮滚动的巨大闷雷。

    40个人沿着一条散发着硫磺味道的在广播里称为“废弃的矿坑”的隧道往前走着，灯光，水气，嶙峋的矿石，采矿的机器，其实已经可以算作真实的类似电影般的体验了吧。而且鼻子里还有清晰的硫磺味道。

    易遥：“然后呢？”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吃着那两种药丸。

    “看电影啊”，易遥回过头有点不屑，“还能看什么。”

    粉红色的萤幕。

    两张一摸一样的脸。

易遥再次肯定地摆了摆手。顾森西说：“那我去看了。”说完朝买票的窗口走过去。

    化成了翻涌的白汽。

    易遥摆摆手，也没答话，靠着墙壁继续休息。

    易遥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开始了更加剧烈的地震。

    走到地壳的秘密那一个展厅的时候，易遥觉得有点累了。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靠着墙壁停下来。不过顾森西倒是很感兴趣。好像男生对于“古代地壳变化”和“水晶的形成与开发”都比女生的兴趣来得浓厚。

    挂上电话抬起头，顾森西站在自己面前，他递过来两张电影票“海底火山”。

    真正进来之后，才会觉得科技馆简直大得有的可怕了。

    一种是被大家关注着的，在实现聚焦的最中心的地方，是所谓的焦点。

    “我在这里呢。”

    周围光线渐渐暗下来，一片整齐的兴奋的声音，然后随着音乐响起慢慢小了下去。周围安静一片，粉红色的穹顶变成一片目光穿透不过的黑暗。

    似乎一次只能容纳40个人进行体验。

    顾森西明显很兴奋：“然后你就不想去体验一下吗？”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易遥和顾森西开始随着慢慢移动着的人流参观各个展厅。

    天空里的那面巨大的凸透镜。

    易遥抬起头望着顾森西，顾森西没等她开口，就抬了抬眉毛，“不喜欢也没办法了，只剩下这个了。其实我是像看恐龙的，霸王龙——”顺手就学了学狰狞的样子，等到看到易遥脸上的怪表情顾森西赶紧停下来，有点尴尬，好像确实是太幼稚了欸，“呵呵……”

    只不过死的不是自己而已。

    顾森西回过头看见停下来的易遥，于是转身走回来，“怎么啦？”

    所有的人进入一个宽敞的电梯里，头顶是激光刷刷闪过的光线，模拟着飞速地下降感。电梯广播里的女声用一种很轻快的声音说着“各位旅客欢迎乘坐时光机，我们现在在底下四千米的地方”。易遥想时光机不是野比康夫家的抽屉么。还在想着，电梯门就咣当一声打开了。

    易遥手一软，放大镜掉在了地上。

    灯光四下亮起。周围是人们此起彼伏的劫后余生的叹息声。

    那种连接着你我的介质。那种曾经一直牢牢地把你拉拢在我身边的介质。

    而一种，就是一直被灼烧着，最后化成焦炭的地方，也是所谓的焦点。

    地震是在一瞬间就停止的。

    天时地利人和，烘托着这样安静的画面。

    其实准确的说来，也只有很小的时候，才有去电影院的经历，长大了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去过了。除了偶尔学校会组织在多功能会议厅里播放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科教电影之外，长大之后，易遥几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墙角的一只瓢虫，慢慢地爬动着。

    易遥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朝边上一倒，慌乱中突然抓主了一双有力的手。

    2号和4号在正中间。仰起头正好看到穹顶的中心。像是经度纬度的白色线条聚拢在那一个点上。

    易遥低下头来正好看到身边顾森西仰望着穹顶的侧脸，粉红色的光线下就像是一个陶瓷做成的干净少年一样。

    直到现在，易遥都觉得所谓的焦点，都是有两种意思的。

    就像那一天黑暗中彼此拥抱着的顾森湘和齐铭，在灯光四下亮起的瞬间，他们是人群里的焦点。

    甚至连渐渐走出矿坑的人群，都像是电影院散场时的观众。

    10

    易遥抬起头，顾森西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突然闪现的强光里定格。有些被小心掩饰着的慌张，但更多的是坚定的表情。

    有时候觉得真别扭。

    柔和得近乎可爱的粉红色光线把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笼罩得很好看。

    阳光被迅速聚拢变形，成为一个锥形一样的漏斗。

    放下水杯的时候，易遥甚至有点滑稽地觉得，自己像是在服那种武侠里的慢性毒药。每天的那个时辰服下，连服数日，则暴毙身亡。

    出乎易遥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地震体验馆模拟得挺像回事的。

    在突然亮起的红光里，齐铭白色的衬衣从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来，顾森湘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位置坐下来。

    06

    走到一个铁索桥中间的时候，好像前面路被堵死了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周围也没有光线，连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脸也没有办法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