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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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你们御膳房是怎么当差的，上午送来那么不像样的吃食。上午皇上吃了一口就黑着脸走了，好歹顾及着我们格格才没发作。”小太监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们两个可小心着点吧。”

    她一一答了，顺便也提了一句昨日吃的赛螃蟹，感慨宫中的菜肴真是奇妙，能让人六月吃到螃蟹滋味。谁知皇上竟来了兴致，只说自己也没吃过这道菜，莫非是御膳房最近研制的新菜，他大手一挥便叫小太监去御膳房通传，还要一份昨日佟格格吃的赛螃蟹来。

    茯苓更是费解，却大话说了出去，却又不能露怯，只好缠着小太监把这赛螃蟹的做法说了，自己好照葫芦画瓢交差。

    放在嘴里的一瞬间，他的表情非常复杂。

    入宫第二天，她一大早就接到皇上身边大太监梁九功递来的话，说皇上上完早朝就会过来，她本是欢欣的，她身为太后的表侄女，当今皇上的亲表妹，她自小没少出入紫禁城，对自己的这位皇帝表哥自然也是仰慕亲近的。

    玄烨只能囫囵吞下堵在舌根的一大口酸鸡蛋，挤出一个自以为自然的微笑：“你这儿的菜，自然是好吃的。”

    “该！平时就见她一个劲地攀高枝儿，这下子可摔疼了吧。”晴竹一脸幸灾乐祸。

    一想到表妹连这种食物都下得了口，玄烨不由得平添了几丝怜惜，思量了一会儿，他对梁九功吩咐：“各宫嫔妃多设小厨房，永和宫也不能少。你回头便找人去办吧。”

    茯苓差点咬了舌头：“螃蟹？这个季节螃蟹还在田里吐泡泡呢，就算是皇上要吃，我也没处给他弄啊。”

    “虽然是照着小公公说的做了，但听说佟格格才吃了两口就让撤下去了，说味道不对。”雪雁努努嘴，示意她们看院子里正偷偷抹眼角的茯苓。“听说佟格格身边的嬷嬷跟她说，这次便罢了，下次若还是送些敷衍的菜，格格是要生气的，所以啊，以后的佟格格的饭食恐怕就要辛苦淑岚姐姐你来做了。”

    晴竹倒也没心思凑上去痛打落水狗，哼着歌儿去洗手忙活了。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顺遂，昨天佟格格赏了银角子，今天大公主又赏了银角子，看来跳出御膳房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嗯，公主聪慧，想来是会听的。至于怎么做，就要看她的造化了。”淑岚想着刚才自己在小姑娘耳边传授的几句绿茶心经，心中暗暗给小姑娘鼓劲。

    “嗯……倒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教她过刚易折。”淑岚叹了口气，“这宫里的嬷嬷哪一个是好缠的，纵使公主有再大的脾气，也架不住嬷嬷水磨的功夫。”

    抱着这样挑刺的心态，佟格格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冬瓜酿肉。

    淑岚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心里却忍不住哀叹：完了，格格今天看起来气儿确实不顺。

    不，这不是普通的炒鸡蛋，这股子反上来的奇怪酸味是什么味道？

    佟格格慢条斯理地走到桌前，在桌旁的紫檀云龙圆杌上落座，挥了挥手让淑岚上前来布菜。

    这道菜倒是简单，肉馅被裹在应季新鲜的冬瓜片里，摆成一圈花朵模样，中心打了两个鸡蛋，配上海米一起上锅蒸制而成。外形上也是挑不出错处来，这冬瓜若是切得薄了，下锅蒸便会塌软绵烂，若是切得厚了便难吸汤汁，口味寡淡。佟格格一口咬下，吸饱肉汤的冬瓜绵软，中间包裹的肉馅则绞打上劲，十分弹滑。

    “格格慢点儿，小心噎着。”章嬷嬷看格格今天胃口好心中欣喜，但还是忍不住劝了句。

    小太监只在外面听差，只听了个大概，便颠三倒四地给她复述了一遍。

    小太监一听，便把皇上的吩咐说了出来。

    她努力在心里念着：我是透明人我是透明人我是透明人……

    变成隐形人计划失败，淑岚只能僵硬又尴尬地站在原地。

    口中的鸡蛋在甜醋的海洋里尽情翻滚，玄烨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他想吐出来，但看着自家表妹双手捧着脸，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表情，他又不忍心吐出来伤害她的感情了。

    佟格格斜倚着紫檀罗汉床，室内闷热，把窗格都打开也不济事。她扇着手中的美人团扇，越发觉得燥热烦乱。

    “你说，这格格怎么对这种难以入口的菜情有独钟呢。”

    并不知道皇帝表哥心里想的是什么，佟格格只是有些可惜他没配上热锅子一起吃。她见那道“赛螃蟹”还剩下不少，也来了胃口，夹了一大口送入嘴中。

    看来要宽严相济才行了！佟格格看着眼前两个一脸战战兢兢的小宫女。

    章嬷嬷见佟格格没兴致，便一抬下巴叫她们放下食盒就回去。

    上次来传菜的小太监这次倒是远远地就在外面候着，见淑岚和晴竹二人，才松了一口气似的。

    当淑岚和晴竹再次拎着食盒去了永和宫，不知为何莫名的感觉一阵低气压。

    小太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真螃蟹，听说叫什么‘赛螃蟹’，是用鸡蛋做的。”

    “是啊，早上永和宫里的小公公来还食盒，吩咐了还要几样菜品送过去，指名要淑岚姐姐做，可是淑岚姐姐不在。”雪雁用眼神瞟了一眼外面院子，“茯苓姐姐见淑岚姐姐不在，便打听是怎样的饭食，她做也是一样的……”

    “结果呢？”晴竹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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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好吃？”佟格格一脸期待。

    淑岚和晴竹刚回到御膳房准备歇口气，就见雪雁小跑着迎了过来。

    馥郁的肉香和冬瓜的清甜在舌尖混合，勾的芡汁是肉汤里加了一把甜剁椒，微甜辣的口感让这道菜更加香而不腻。

    小太监掀开食盒盖子，毕恭毕敬地回话：“这便是赛螃蟹了。”

    茯苓倒是一口应下了：“御膳房手艺都出自一脉，你叫她做和叫我做，都是一样的。”

    “永和宫？”淑岚和晴竹对望一眼，“佟格格的寝殿？”

    “格格，该用膳了。”章嬷嬷提醒道，并示意淑岚和晴竹把食盒放在紫檀圆桌上。

    “走吧，想想晚上给格格送什么饭食。”淑岚用胳膊肘戳了戳晴竹，叫她别再看茯苓的热闹了。

    梁九功偷眼看皇上复杂的表情，揣摩了半天，也只好斟酌着说：“这……奴才听说昨日皇上亲选了一席山珍晚膳时送去永和宫，格格没有胃口，都退回去了。倒对这道菜情有独钟，说不定是娘娘与众不同，自小口味独特……”他也编不下去了。

    她吞下一口，又接着往嘴里塞第二个冬瓜酿肉。这冬瓜卷也充分考虑到了闺秀家的樱桃小口尺寸，做得比寻常冬瓜酿肉要小些，饶是佟格格也能两口一个。

    “淑岚姐姐，晴竹姐姐，刚才掌膳姑姑见你们没在，叫我转告你们，晚膳的时候还要做一份膳食送去永和宫呢。”雪雁急急地说着。

    可恶，味道上也挑不出错来！再认真品尝一个……

    “那些嬷嬷真是可恶，也不知道大公主听不听得进去。”晴竹一脸同仇敌忾。

    不多时，这道赛螃蟹便被复命的小太监急颠颠地送回了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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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来后，自然也问了她诸如膳食吃不吃得惯，睡得香不香一类的话。

    淑岚倒是反而有些不忍心来。虽然平时摩擦不少，但茯苓到底没做过什么坏事，若是有机会，谁不想去个好去处呢？

    “快进去吧，不过娘娘估计这会儿正气儿不顺呢。”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玄烨上了一早上早朝，此时也觉得有些饿了，刚听佟格格天花乱坠地一顿描述，自然兴趣又上来了几分。他端详着眼前一盘子白黄相间的物什，夹起一大块就放在了嘴里。

    淑岚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刚才教了大公主几句绿茶心经？

    然后她终于明白了刚才玄烨复杂的表情是什么。

    这小太监一去，没寻着淑岚的身影，倒是见着了茯苓。

    接下来，玄烨便发挥毕生演技，东扯西扯了几句，好让佟格格的注意力从那盘醋鸡蛋上转移走，生怕她兴致来了，再多让自己吃几口。

    淑岚和晴竹进门，便瞥见佟格格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你刚才跟大公主说了什么呀？”晴竹还是忍不住问。

    难道是舅舅治家严谨，教女不可奢侈，从小都不给她什么好吃的东西？还好他推脱说要去东三所看胤礽了，不然佟格格还说要再传一道锅子来呢。

    “谢公公提醒。”淑岚点点头。

    梁九功低头称是。

    佟格格的筷子僵在了空中：对啊，我本来是要挑个错的，怎么吃得入了迷了？

    淑岚这才明白，原来茯苓上赶着把给大公主送膳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和晴竹，是支开她们，好自己顶上向佟格格卖好儿。

    上次没机会教训这做菜的宫女，这次定要揪出个错处，好好说说她们，好叫她们做好自己的差事。

    “先不急着走。”就在淑岚和晴竹尽量不发出声音，准备蹑手蹑脚地退出去的时候，佟格格开口叫住了她俩。

    她本想入宫第一天立个宽仁待下的人设，既能留下好名声，又吃到了好东西，何乐而不为呢？她想起从前身为太后的姑母对自己耳提面命的话：宫里奴才都是拜高踩低的，若你太过柔顺，反而会被奴才们踩到头上来！本以为这是姑母过于夸张了，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结结实实吃了个下马威，不但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口味奇怪，还在皇上面前丢了脸。

    这不就是个炒鸡蛋吗？

    待到起身离开，轿辇出了永和宫上了长街，他才把刚才一直憋在心头的话说出口。

    佟格格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