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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简同周浅并肩而行,在如雪如雾的梅花缓缓而动,绕了周身的冷香。

    梅林前立有几座草亭,放眼望去,多多少少都聚了些人,柳简犹豫了一下,择了最近的一处,在众人喧闹之中,寻了个偏僻角落坐着歇息。

    时玉书那一句轻声的嘱咐似绕在她的耳边,看着笑眼弯弯的周清,她稍稍侧过了身子,小声伏在她耳边道:“先前三姑娘不是让我去摘梅花吗?我若同你一块进去,三姑娘怕是就没有梅花糕吃了。”

    柳简看了眼娟儿,她面色苍白,额上还有细汗,脸色竟是比周浅这个身子有疾的主子还要差三分。

    瞧到了她,周浅有些吃惊:“柳道长也在呀?”

    前日里落了雪,观内道长勤快,早将雪扫到了两旁,只是山间雾重,小道甚为狭隘,梅林又长在高地,柳简一路往上走,纵使再留心,裙角也湿了一圈,霜色便重了些。

    周浅颔首,二人便转了个身,沿着来时路返回,此时近午时,赏花客大多已经下山,便是解签的道长也只剩下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轻道长坐在草亭中,周浅带上来的几个婢子围在他周旁,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柳简觉得自己明知道对方来了,还要假装不知道的模样,实在有些虚伪,就像周浅明明是为了她而来,却也偏偏装出是偶遇一样。

    周浅提着帕子掩着唇低头一笑,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也跟着露出笑意来:“是三妹妹同道长说的吧。”

    “娟儿!你方才不也求了支签文么,快来让道长解一解啊。”

    婢子们眉间染了欢喜,行了一礼,四下散去。

    周浅温声解释:“从前金厨娘是在三叔院里伺候的,后来家中起了场火,祖母便使着她去管总厨房,三妹妹倒是一直不曾忘了金厨娘的梅花糕,只是府上有规矩,她是再也吃不到了。”

    柳简苦了张脸,似是抱怨:“二姑娘当真是高看我了,我若真有那断案的本事,哪里能至如今地步,少卿怕是看中了我的身份,想知道这天上地下可有什么法子能使那枯木开花、春花冬发,可我哪里知道呢……”

    柳简扶着周浅进了邻近无人的草亭中,周浅细细咳嗽了几声,看着外头的梅树,目光渐远。

    侧耳听着道长徐徐解答俗世凡尘,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山道上,未过多时,总算瞧得了周家二姑娘周浅的身影。

    柳简恍然:“原是这般……”

    时玉书神色未改:“你方才瞧那处瞧得认真,是在看什么?”

    周浅往他背后看了一眼,眼中有些落寞:“看着花开了,就上来走走,让兄长担忧了。”

    她一回头,忽瞧见一侧走来两个锦衣公子,一人面似寒玉,另一人未语先笑——竟是时玉书同周温。

    周温瞧了,热心道:“柳道长若是这般捧着下山,怕是要累极,不如拿方帕子包了,倒也方便。”

    周浅由着婢子搀着过来,面颊染着两晕不寻常的红色,她手里拿了方帕子,上面绣了朵兰花,虽只是细小两支叶并上一朵浅紫的花朵,却是神韵立现。

    周浅笑道:“不过异闻总归是异闻,我不曾亲自试过,也不敢说此法有用,何况……崔管家身死时身边的那棵梨树,也是在外处的,用的应该不是这个法子。”

    但她还是轻轻扬起了个笑脸,装出可亲的模样:“是二姑娘啊,听说府上金厨娘做的梅花糕很好吃,我便在这林中寻着有什么花能偷偷摘一点回去……”

    这是道新签诗,柳简起了兴趣,听得越发认真。

    那俊俏道长面色如常,合眼微微一想,据着签文又念道:“良谋相对说知音,莫教错过又来春,此际好调琴瑟韵,真是风清月白人!姑娘姻缘已定,不可再拖延等候,否则良配将与他人。”

    周清跑到她身边:“柳柳,我们一起进去!”

    “……一说这从前有这么一位公子,家有一妻,二人本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然天公不见美,一年冬日夫人染病,流连病榻,调理数日仍不见好,那病反而越重,已是时日无多之态。夫人又终日郁郁,公子细问之下,夫人才吐露心事,原是她喜欢牡丹,又觉自己熬不过冬日,此生不能再见牡丹盛开,引为憾事。公子为全夫人的心愿,寻了好些花匠,终于从一老者之处得到了一个法子。”

    周浅脸上生出红晕,低了头,语气带了些寂寥:“道长才是打趣我……以我病躯,能苟活在世间已是不易……其实我也只是闲时翻了些杂书,算不得什么。”

    柳简一抬头,便听她应了一声:“来了。”

    她反应有些慢,愣愣应了一声,而后才白着脸扶着小腹慢慢往亭子那里去。

    “一鹿伴羊日,家中得安排,珍珠帘下立,清净得光辉。此乃大吉之签,姑娘要问什么?”

    梅花香远,在山下已经嗅得清雅香气,越近梅林,那冷香越重,听得一阵游人笑声,柳简这才吐了口气。

    柳简莫名奇妙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忽记起先前她是应了周清上山采摘梅花的,忙向时玉书说明前因。

    “世事多变,又岂是一签一卦能言明的,何况他这般年纪,整日藏在这观中,哪里有什么明见,多半是照着签书背诵……”他似是意识到自己多言,当即转过身去:“下山去吧。”

    柳简好奇:“二姑娘请说。”

    柳简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正见了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道长,当他是好奇亭中之事,开口解释道:“这亭内里是平山观的道长,替人解签,小人觉得很有意思,方才便听了一会。”

    那中心,是身着平山观道袍的道长,仙风道骨坐在一黄布案前,或替人解签词,或替人断凶平祸,不过如今世道太平,问最多的,还是姻缘。

    周浅细声问道:“听说先前时少卿择了道长一同查崔管家身死之因,不知道长如今可曾寻得凶手是何人?”

    果然是她的马车。

    柳简点了下头,四下看了一眼,此时周家几人都已陆续往大殿而去,她同周清落在最后,反而无人在意,她脚步略缓,渐又落后于周清,改道入了平山观侧道,寻了观中道长问了去梅林的路,一路顺着青石阶而上。

    周浅回头冲着身后几人道:“先前你们不是在观中求了签文吗,去寻道长问问吧。”

    周温先一步走进草亭,瞧着周浅病容,似是有些心疼:“妹妹身子不好,怎么跑到这上面来了?”

    柳简见了周温进来,起身抬脚往亭外去,一抬头,便瞧了时玉书目光浅浅望过来,她记起昨夜的那只银镯子,当下便露了个讨好的笑容,走到他身边站定。

    周浅咳嗽了两声,忙举帕子掩了唇:“那书,是哥哥从前送我的,我闲时便会瞧一瞧,学着认些花儿。”

    看着众人聚集之处,柳简觉得平山观比她要会做生意。

    看着周浅三步一喘气、扶着心口也要往上行的模样,柳简收回了目光,起身走进梅花林中。

    暗觉当着平山观道长的面折花不好,干脆等了那道长先下山,她才折入林子里。

    “哦?她也同二姑娘说过吗……”柳简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倒忘了,你们是姐妹,三姑娘必然是说过的。”

    周浅站直了身子,又将手从身侧扶着她的婢女手中抽出:“娟儿,你身子不舒服,也同她们去亭子里歇一会吧,我同柳道长说一会话,不碍事的。”

    听到此处,柳简终于歇了心思,张口闭口便要念出诗来,极是不易,看来她还是继续做个测字先生为好。

    娟儿坐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她眼睛很大,沉默时有种我见犹怜的美丽。她手里捏着一张黄纸,应是先前记下的签文。此时望着外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清歪着头想了一瞬,似是觉得还是梅花糕比较重要,便也学了她的模样,凑到了她耳边:“那柳柳一定要多摘一点,我让厨娘多做一点,分给柳柳吃。”

    柳简看她眉头微促,不免生出些担心,询道:“这一走也走了些路,不若我扶着二姑娘去亭子里坐坐吧,自草亭看花,也有别样风致。”

    早间多吃的那一个饼子终于担起了微未用处。

    柳简侧头去瞧他,可他已经走向周湍,两人并肩往平山观的大殿中去,连个缘由都没有给她。www.linghunshuxuan.com

    柳简的目光从周浅那身茶白上袄宝蓝裙上划过,她这一身很是素净,除了裙摆处绕了一圈的莲花,便没有其他纹样。衣裳的颜色衬得她那浸着病气的脸很是静婉,就如同山中清泉中一朵与世无争的莲花。

    娟儿垂头捏着衣角,周遭同伴起着哄,不是说问身子康健的便是说要问谋望,她迟疑了一番,低声道:“姻缘。”

    时玉书教她过来,莫不是诓她受罪吧。

    周浅抿嘴一笑:“柳道长不必妄自菲薄,少卿能择道长一同查案,必是道长有过人之处……这枯木开花确是难以解释,但这春花冬发……我先前曾瞧过一则异闻,里面倒是有过这样的事例。”

    周浅笑了一下,继续道:“家设暖房,地龙不断,将牡丹植于暖房之中,使牡丹误以春日已至,继而抽枝舒叶,在数九寒天之中,开出灼灼花朵。”

    听着有人唤她,她缓缓将头转了过去,露出个不大自然的笑容。

    柳简点了点头,面露钦佩:“二姑娘如此学识,少卿若是早知,定要请二姑娘入大理寺去做推官的。”

    见周浅无意开口,柳简端得无聊,便又侧耳去听那草亭中道长解签。

    他那语气,哪里是喊她下山,倒像是劝人放下红尘,遁入空门。

    她随手摘了几朵花,捧在手心里。

    柳简突然想起周清先前手边的那两册书,她垂下眼,喃喃道:“难怪呢,我先前在二姑娘的马车里见了《群芳录》,还当作是姑娘要学种花之道呢。”

    柳简听得认真,见周浅停下,不免催道:“这法子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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