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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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不似父子，胜似父子，但这父子还有隔夜仇呢。

    朱红色的宫墙驮着苟延残喘的霞光。

    “回来了。”

    纤长的眼睫如鸦羽般卷翘，半遮半掩着底下这寒色凝碧的双眸。

    俞峻立在丹红的宫墙下，身形隐于了一汩暮色中，淡得几乎与这苍茫的暮色融为了一体。

    一是因为俞巨巨他在民间的声望确实高，坊间风评极好，都说他执德清劭，謇謇正直，是个有往古之风的君子。

    望外一看，外面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俞峻这才猛然记起来今天似乎是元宵。

    时至日暮，帝国的落日在寒风中徐徐降下，北风冷得几乎能掉下冰渣子下来。

    他踌躇了半会儿，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或许北伐的不顺和这一年的天灾终于动摇了梁武帝的决心，三日后，梁武帝陈渊终于命人将俞峻等人从牢里又给捞了出来，许是面子上抹不开，也不官复原职，就这么晾着。

    户部尚书俞峻以兴兵多年，仓廪空虚，内外俱疲，圣躬少安，尚须调护为由，断然违逆了梁武帝陈渊的意思。

    钱翁阖上眼，良久才叹了口气“我要是走了，三妮儿，你也别太伤心。”

    如今国事未定，他若是为了这一口意气，辞官远走，到头来苦得还是百姓。其实他也知道，他不是那个必须的，离了他，这个庞大的帝国依然照常运转。

    在诏狱里不见天日地关了这大半年，好不容易终于能回趟家了，俞峻他却在门口顿住了。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

    此事立刻招致户部尚书俞峻，兵部尚书吕淳，刑部尚书孙绍等朝臣的激烈反对，各部尚书皆言兵不当出。

    要说梁武帝和俞巨巨这桩恩怨情仇还得从去年说起。

    到老了，梁武帝陈渊回想自己这一生的功业难免骄傲，刚愎自用，唯我独尊。

    俞峻听闻，不发一言，站起身端着木盆走到花台子里倒了，这才开口说“这几天不回，这几天在家陪你。”

    孰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这对主仆里倒是杨保去岁得了一场疾病，先撒手人寰了。

    等蜡油化了，滴了一滴在桌角。端着蜡烛往蜡油里一摁，略一使劲儿，牢牢地黏了上去。

    这两年京城风云大变，在太监刘谷一的高压政策下，文武百官，被罢职的罢职，抄家的抄家，死的死，伤的伤。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刚碰上鞋面，钱翁就睁开了眼。

    这一年的梁武帝陈渊已经有六十四岁有余了，六十多岁的寿数，这对于帝王来说已经足够称之为长寿。

    他在朝野上下颇有威望，哪怕身处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这半年来狱卒也不敢拿他如何。

    二是她性子好强，天生智性恋，喜欢的就是像俞巨巨这种沉稳鲠正的大佬。

    寒夜漫漫，寥落冷清，更深漏重，形影相吊，若有个妻子在家里帮衬，倒也热闹些。

    月色如霜色落满了鬓发，映在墙上的人影儿被风一吹，一晃，如有两个。

    挽起袖子，打满了水，将帕子放在木盆里浸透了。

    在诏狱这一年，基本上便是看书写字就过去的。

    永庆二十一年的二月，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月。

    这才一边儿翻开账本，一边打算盘，核验着这半岁以来户部的账本。

    “当”地一声，一个陶土的花盆倒在了靴前，花盆子里的花也早就枯了。

    陪着钱翁说了一会儿话，夜色深了，俞峻这才回到书坊，翻了半天，找出半截拇指大小的蜡烛点燃。

    绞干了帕子，俞峻这才坐下替钱翁擦脸，擦手。

    对于这件事儿，文武百官讳莫如深，一场风暴似乎在京城上空酝酿。

    不过是在这位子上做得久了，不放心。

    又问“还回去吗？”

    忙活了一宿，到半夜的时候这才搁笔歇口气儿。

    梁武帝在帝位上做得太久了，有开国之功，甭管日后如何，总归是能在史书上狠狠记一笔的。

    擦完左脚，把毛巾放进盆子里搓了一把，绞干净了擦另一只。

    热毛巾覆在后脚跟，钱翁操劳了一辈子，脚后跟皲裂，脚皮厚，不使劲儿很难擦干净。

    家里唯一的老仆钱翁这两年身子不大好。

    在这长长的宫墙前当真是“冰骨清寒瘦一枝”。

    小太监叹了口气，端详了他的神情一眼，见俞峻他神色极为平静，小太监面上似有感慨，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吧。”

    梁武帝陈渊这人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善茬儿，脾气暴，性子轴。

    蹲下身，那常年握笔略有点儿畸形的手指，将花盆一托，扶正了，摆到道边儿去了。

    俞峻头也不抬，亲自帮老仆脱下了鞋袜。

    俞峻帮他穿上了袜子，套好了鞋“知道了。”

    涉事官员各罚俸两月。户部尚书俞峻等人则罢职下狱并抄家。

    完了，又去帮他脱鞋。

    至此，到永庆十四年的二月，户部尚书俞峻等人已在诏狱中被关押了近半年有余。

    和当初在越县时那副中气十足，必溜必辣大骂“三妮儿你个败子”的小老头儿不同，这一年的功夫，他老得飞快。

    俞峻找了半天这才在角落里翻出个木盆来。

    府邸也不似当年的荣光，阶前杂草横生，败甑颓铛，寥落悲凉得紧。

    一日，百官在宫门前集合，一道圣旨传送到宫门前。

    “我知道你恋家。当初你爹娘兄弟走得早，留你一个，不过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如今老仆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他打小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对着这一面素壁，到底是习惯了，若多一个人在家里反倒不舒坦。将脑子里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又继续执起笔，神色极其平静，不动一点儿感情。

    刚过午后，却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诏下七日，雨降。

    二月初的京城，京城的冰雪还未彻底消融，树木槎枒，万山寒色。北风徘徊不定，

    从前还能装模作样的，虚心纳谏，如今年纪大了，又有刘谷一在这边儿煽风点火，梁武帝这火爆脾气是再也摁不住了。

    钱翁睁开眼，看到了是他。

    当初抄家的时候被人推了一跤，落了病根，已然不能再下床。

    俞峻只看了一眼，心下便知晓他时日无多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细细留意着街边儿的动静，见百姓安居乐业一如往昔，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动了动唇“回来了？”

    也就在这一年，万岁爷北征无功而返，回京后病重，自冬迄翌年春，持续大旱，梁武帝陈渊下罪己诏求雨。

    这一月，京师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朝野上属于户部尚书俞峻的时代的结束了。



    目光微微一闪，眼里顿时流露出了一气儿复杂。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尖细，却是个小太监。

    人一老就难免会犯糊涂，许是自觉命不久矣了，去年，远在北京的皇帝老子决心在死前亲征漠北鞑靼，为子孙后代安定边疆，做出一番功在千秋的事业出来。

    “圣上信你，太子也信你，你回头记得跟陛下道个错儿，等陛下气消了，也差不多啦。”

    钱翁苦笑着捶了把大腿“三妮儿你从小就有主意，性子又傲，个犟驴，我劝不动你。”

    垂在袖口的指节如玉，一袭青色的十二团鹤纹直身，因为常年握笔打算盘略有些畸形。

    当即便将俞峻几人拿下送了诏狱，另择人替了俞峻，署印户部。

    那点淡漠

    从前还有伺候了梁武帝一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杨保在身边儿哄着劝着。

    再说这已经不是户部尚书俞峻第一次违逆梁武帝陈渊的意思了。

    俞峻“回去。户部那儿的烂摊子我不放心。”

    索性家就住在东华门外锡拉胡同里，离皇宫不远，双腿走倒也方便。

    大意为户部尚书俞峻与兵部尚书吕淳、工部尚书孙绍等人暗中串谋违逆圣意，结党营私。

    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固执。

    “人老了，你看现在倒好，让你这个主人家伺候我这个老不死的贱奴。”

    钱翁点点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钱翁这病来得凶险，本来年纪就大了，又在抄家的时候伤及了根本，这半年来，为了他上下奔走，忙得心力交瘁了。

    俞峻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终于触怒了梁武帝，

    照惯例，户部尚书为正二品大员，出行都有轿子，不过如今他只能算是个白身人，俞峻也不在乎，眼睫一垂，腿一迈，快步出了宫门。

    人活在世上，不能光靠这一口意气活着。

    宽大的袖摆被风一吹，贴在这苍白的手背上，又勾勒出手背指节这劲瘦的线条。

    晚年的梁武帝愈发骄傲、自私、虚荣、迷信，宠幸奸佞。

    许是年纪大了，当年没想过成家立业，如今对着这颓败的小院，竟也久违地尝到了点儿孤寂。

    虽没吃太大的苦头，身形却消瘦了不少，愈发显得五官深邃，鼻梁高且挺直。

    纵观梁武帝的这一生，也足够称之为传奇。其南征北战，戎马一生。

    没了杨保在身边儿小心伺候，秉笔太监刘谷一投其所好，成了御前的红人，此人尤善溜须拍马，为人骄横，提督东厂，位高权重。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多是布衣瓦器，抄家的时候嫌弃寒酸基本没带走，但也摔碎了大半。

    排除异己，作威作福实乃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