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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安大监的一句话,让周毅抚弄白梅的手指停住。

    即便周灵如今看似处境惨淡,可这么些年的夺目光彩,重重手段,就连他这个做父皇的都不敢松懈对待,从支持周斌的那时起,他这个皇帝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周毅剪下最后一道分枝,才放下剪子看着周灵道:“我们一家人,许久没有欢聚一堂了。晚些时候等处理完朝政,你哥哥会过来,我们一家人在你母妃这儿,吃个饭,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可好?”

    周灵此刻太过于平静,周毅了解她性子,知她是个重情谊的,因而也作好了被她质问的准备。

    周灵面色无半分波澜,恭敬答道:“臣不敢。”

    周毅此刻,真真是气得发笑。原来此前的一切,都在这儿等着。

    周灵面色仍旧沉静得无半分变化,反倒坦然地接过周毅递来的茶水:“多谢陛下。”

    暂时抛下那点子多心,周毅轻轻叹出一口气,亲自将人扶起:“平儿,你且起来。”

    当下便沉了目光开口,原本安静无比的大殿周围,响起一阵脚步声,布满身穿甲胄的士兵,将周灵身处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安大监忙跪下俯首,周灵却依旧坦然处之,丝毫不畏惧周毅的威压。

    随着周毅的一声令下,几位侍女将棋盘摆放于二人身前案台后,便匆匆退下。

    周毅感慨非常,而其中威胁警告意味也明显至极。梅国公三字,終是让周灵沉静的目光凶狠下三分。

    说罢,一饮而尽。

    周毅开口的声音,压着一股怒气:“你是在挑衅朕?”

    周毅的目光中带有询问,周灵藏于袖中的手秀拳紧握,神色却依旧平和无半分波澜,作礼应答:“全凭陛下吩咐。”

    他这个做父皇的,如何不知如今的自己与周斌,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仅凭傲梅园的一次宴会,就想靠着亲情牌感化周灵,万万不可能。

    “父皇记得,你这第一手,总爱下在右上星位,如今这一习性可有变动?”

    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做了,下了一道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口谕,看起来好似一个为孩子操碎心的老父亲。

    周毅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纠结。周灵真的太机灵了。或许早在安大监上门,她踏进空无一人的傲梅园第一刻,就猜出了他这个父亲的意图。

    “当初平儿于王府时,便常与父皇五五开,如今,怕是父皇都不敌平儿了。”

    周毅眼中,也猛然射出点点寒光。

    周毅自称变了,此刻与周灵相对而坐的,是一位帝王。

    “君要臣如何,臣便如何。”周灵俯首回道。

    “陛下息怒!”

    任凭周灵本事再大,也不会未卜先知到这一地步,莫说如今,即便武功仍在,她周灵也插翅难飞。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周毅站在案桌前,抬头看向踏步进来的周灵。

    周灵不着痕迹地拂开周毅伸来的手,自行起身。

    然周灵原本要落下的手却急转直下,以迅雷之姿,猛然落在中央天元之位!

    二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周毅才道:“你母妃生前最爱这白梅,父皇忙于朝政,无暇时刻陪伴她身边,只能用这种方式以表慰藉。”

    周灵顺着目光看向白梅,那平静的眼才泛起一丝波澜。

    言下之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灵不躲不闪,把玩手中黑棋,作请姿势再次开口:“陛下,该您的回合了。”

    周毅这步棋走得狠,却也准。即使外面再如何闹腾,正主捏在手里,底下的人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可除却此因,究其根本,围棋界不成文规定,第一手基本不会下天元,若第一手落于天元,那便是对对方棋手不尊重,是挑衅的行径。

    “不怨朕?”周毅低下头看的目光,带着满满的探究。

    周毅忽然觉得无力,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周灵放下茶盏,轻轻颔首:“臣明白,囚禁住臣,揪出臣背后势力,逼迫臣手下妥协既而连根拔起,臣将再不成气候。”

    但很快,周灵就别开了目光,回复平静。

    这一动作,让周毅僵住了好半刻,目中有一丝无奈。

    “参见陛下。”

    “来人。”

    “陛下,公主殿下到了。m.sanguwu.com”

    底下的头,掩去周灵眼中折射的无限寒芒。

    周毅那带着威压的目光,终究动摇了几分,叹着气让周灵起身,周毅笑着问她:“你皇兄还有些时候才来,正好闲来无事,陪父皇下几局棋消遣消遣,可好?”

    周毅眼中的寒光,最終化为泡影,转而无奈问道:“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来此处?”

    好片刻,里头才传出周毅低沉的嗓音:“让她进来。”

    许久,周毅盯着周灵许久,周灵从头至尾坦然对之。

    “逃不掉。”周灵转身落坐,回得也是干脆。

    周毅执着的白棋猛然脱手,跳落于桌角,可见愠怒。

    周灵轻轻勾唇,笑中含着讥讽:“陛下,既然来了,便让诸位将领现身吧。”

    “陛下,该您的回合了。”

    “平儿,若不想更多无辜之人再牺牲,你该听父皇的安排,梅国公,便是你不听劝的后果阿……”

    许是回忆往昔,原本冰冷至极的气氛缓和不少,周毅神色中带了更多的慈爱与动容,就连手执黑棋的周灵,也是微微一笑。

    欢聚一堂?天大的笑话!

    啪嗒!

    周灵深谙棋道,怎会如入门者般不自知?那她此举动便是……便是在挑衅皇帝!

    可正因为了解,周灵一反常态的表现,更让他不安。

    察觉周灵目光变幻,周毅也眯了眯眼睛道:“若是不满,尽管和朕提出,如当日朝堂般也无甚关系。”

    “来人,将棋盘呈上来。”

    这位朝平公主当真英勇,还真什么都敢往外说。

    好,当真是好!

    父女二人猜先,周毅执白,周灵执黑先行。

    如今可以说,父女俩是彻底撕破脸皮,可周灵依旧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母妃一身宫装,立在案桌前剪弄白梅笑意盈盈的样子,仿若昨日之景。

    “谢陛下。”

    “诺。”

    周毅的笑容僵住,一旁的安大监见了也是冷汗不断冒出,周灵却还淡笑着收回手。

    围棋讲究做气,多半第一手都会攻抢星位,便于攻杀,做眼等等用处。基本不会落在天元位置,第一手下天元容易被紧气,战略空间吃紧,不小心便会全盘败北。

    擒贼先擒王,正是因为仍旧不放心,周毅才迅速将周灵召进宫。明面上赴宴,实则是囚禁牵制住周灵。

    周毅摆弄着桌边白梅,问道:“平儿,你在怨父皇对吗?”

    看着弯腰作揖的周灵,周毅目光复杂,微微黛眉。

    说着,执黑棋的手就朝着右上星位寻去,周毅眼中划过了然,摸着胡须轻笑出声来。

    周毅语气温柔,仿若还是王府时那慈爱的父亲,周灵对上周毅笑容,轻轻勾唇:“臣,遵旨。”

    周毅抿唇好片刻,才道:“平儿,你可知父皇此举之目的?”

    其实呢?不过是牵制住她,这个黑鹰军主心骨。即便做了重重措施,他这个父亲对她还是不放心。

    周灵笑容更多了几分,淡然答道:“陛下一观便知。”

    周灵握住的拳头,紧了又松,反复几次,終是俯首跪拜:“臣,但凭陛下吩咐。”

    周灵回答掷地有声,语气神色依旧恭敬至极,藏于门外的诸将握着兵刃的手都颤抖不已,额角都是细密冷汗。

    “陛下谬赞。”

    周毅呵呵一笑,看向棋盘的右上星位。

    周毅倒茶的动作停住,茶水都往外撒了好几分,既而苦笑着朝周灵看去:“平儿,你何故聪慧至此?”

    不敢怨,而非不怨。这番疏离的举动,让周毅的心刺痛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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