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Case第10章 目标 zero（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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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开始出现幻听幻视，以至于时时在病房自言自语,    而目光又并非漫无焦点；凝视窗边的样子，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他正在对他说话似的。

    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思维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清醒。

    唐沢裕：“？”

    在降谷零谈到回忆时，身旁的男人大多兴致寥寥，只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今天的他也没有其他表示，于是降谷零继续说：“那个人是……”

    “哦，”唐沢裕不以为然，“你记错了。”

    “别人的愿望，”唐沢裕凉凉地瞥他一眼，“都是关于自己未完成的事。你倒好，想填补遗憾了。”

    对他的记忆模式而言，这种状态绝对是非自然的，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将某种特定的存在从他的脑海抹去，又因为那段时间的相处朝夕不离，才会连带着产生大段大段的空白。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怎么办？

    摆着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床头柜，像流畅的视频里一帧强行插入的画面，无缘无故浮现，没有来龙去脉。

    他似乎认命地接受了降谷零命硬的事实，顺着打开的门缝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本书，看来他把打发时间的方式从眺望风景换成了阅读。

    但降谷零惊讶的不是男人打发时间的选择，而是——

    一些微妙的细节，同样会让人心底一动。

    他话音卡壳了。

    这是一种来自记忆的关联性思考，就像一个经常和你一起吃早餐的人，整张餐桌上只有他喝豆汁。多年以后那个人的面目已经模糊，可看到豆汁的那一刻，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升腾而起。

    其实这也在填补遗憾的行列，唐沢裕却没有立刻泼他冷水。

    在一些失眠的夜晚，降谷零曾经认真想过，如果警方能立刻抓到杀害毛利小五郎的凶手，会不会工藤一家就不会迁往美国。

    得知降谷零一动不动的原因仅仅是在发呆，他顿时有点失望。这时降谷零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现在降谷零把人惹毛了，自然也没有了陪聊的待遇。

    或许那就是覆盖在记忆上的封印，随着降谷零身体的虚弱，它们也逐渐摇摇欲坠——

    议论声越来越多，甚至都传到了降谷零本人的耳中,    而他一笑置之,    并不在意。

    降谷零十分莫名其妙,    自己还没说对方难搞，真正难搞的那个人却反过来告他的状了。www.sanguwu.com

    降谷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唐沢裕抢先开口：“想好了吗？你的遗愿。”

    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态度；

    天南海北的闲聊,    是他唯一打发时间的途径,    所以男人才会按捺着不耐的情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

    “我觉得我其实认识你。”降谷零说。

    降谷零暗自腹诽一句。男人并没有就此消失，倒让他提起的心脏稍稍放松，他想了想，又说：

    记忆像一块除了雾的玻璃，万事万物纤毫毕现，可降谷零记得的所有事件，都是一系列有因有果的经过，很少有这种零碎的、片段式的画面。

    病床上躺着的人,    面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灰败,    坏死的部位从脊柱蔓延到脖颈,    胸部以下的部位早已失去知觉,    降谷零觉得自己像个高位截瘫患者。

    福尔摩斯探案集并不厚，可却是一本推理小说。题材的性质，决定了谜团揭开前的紧张与悬念，会在得知真相后一文不名。人们往往在读过一遍后便将它束之高阁，很少有人会翻来覆去地阅读它。

    降谷零越回忆越心惊。

    降谷零并不是没有想到，但他却有些不愿意说。

    他半带疑惑地想：难道真是我死得太拖拉了吗？

    “那就……希望我不再重蹈覆辙。”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杯中的水，伸手打了个响指：“回魂了。”

    可事实上，降谷零身体恶化的速度并不慢。

    这是一种并不显山露水的迁就,    甚至只有等到失去后才能察觉到其存在。

    降谷零一瞬间陷入沉思。

    他们将政治视为一场游

    他知道覆辙的含义，降谷零希望自己能有余力肃清公安。

    漫长的弥留之际，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回忆和自省。当他回看自己一生所走过的路，临到终头，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唯一好奇的，可能只有这个自己能看见的陌生人。

    然而木已成舟，设想去扭转已经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种天真的软弱。渐渐地，他便将这一念头抛之脑后。

    这种熟悉感，不仅是因为那种默不作声便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做派，他只在男人的身上见过。

    “很惊讶吗？”触及降谷零的眼神，男人说：“这似乎不算一本太小众的书吧。”

    ——那个人叫什么？

    降谷零眨了眨眼，随口道：“那就是，希望我能够早一点查到圣玛利亚大教堂吧。”

    不耐烦的时候，微微下撇的嘴角；

    ——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断断续续的回忆，是分散在边缘的拼图。他能循此拼凑出一个空白的轮廓，却因为中间删除的过于干净和彻底，反而找不到更多线索。

    但这又怎么可能？

    “我以前有个同期，”他说，“他也很喜欢福尔摩斯探案集。宿舍的床头就摆着一本。”

    事实上，在他退休的最后几年，工作的重心的确有意识往整顿风气的方向偏斜，可他却不知道造成一切的根源是什么。

    ——说得好像你真能帮他们完成一样。

    因为他已经垂垂将死，无论再想起什么都于事无补，某种无形的存在便放松了围追堵截。

    唐沢裕从杯沿瞥了他一眼，没开口。

    圣玛利亚大教堂，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警方的搜查盲区。在通缉令满天飞的时候，杀人凶手却能在失业救济站里高枕无忧，谁也没想到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藏在东京最繁华的路段，警方的眼皮底下。

    而在医生的议论里，这位公安的大人物，情况更不容乐观。

    如果真的像男人想的那样，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集邮一样地收集遗愿，那等自己说完以后，他不就彻底消失了吗？

    以及那个近乎标志性的，深灰色格子围巾。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松落。

    不是他的宿舍，这么私密的个人空间，降谷零绝不会莫名其妙地闯空门。

    降谷零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副画面，那是警校宿舍狭小的格子间。放下一张单人床后，剩下的空间只够转身，床头柜摆在过道上，一个不注意就会把膝盖磕青。

    “……”

    身体的无法自主，带来的是心态上一种说不上依赖的依赖感，他其实是有点害怕男人干脆利落地离开的。

    ……那样的话，病房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有权利就会有腐败，区别只在于制度的约束性有效与否。

    那次突如其来的怒火过后,    男人咣当一声离开病房，降谷零才知道，其实他不是必须要每时每刻都守在自己身边的。之所以这么做,    或许是自己不能动弹的缘故。

    福尔摩斯探案集唤醒的、对那间宿舍的记忆，降谷零能想起里面的全部陈设，却对自己究竟如何进入的一无所知。

    这的确是他的愿望之一。

    那是本深红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某种程度上，他的确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聊天。

    于是，随时间推移，这种眼熟的情绪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愈演愈烈，并在男人拿着一本书回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男人在床头倒水，紧抿的下颔转折锋利，窗外金色的阳光，又在发尾晕开一圈温润的光边。这种锋锐与柔软并存的感觉，一下子又令降谷零想到那个眺望夕阳的、篮球场的下午，他怔神很久。

    他记得路过篮球场时天际斜飞的夕阳，却不记得手中消失的矿泉水递给了谁；

    没等他思考出所以然，直觉却突然一跳，隐忍着怒火的神情浮现眼前，降谷零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尽管知道“收集完遗愿就能离开”这一假设空口无凭，也大概率不会发生，可他在一个人的时候，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想：

    他平淡地仰头喝水。那些曾在暴怒中显现出冰山一角的、深沉痛苦的情绪，重新被他收入深不见光的海底，再不见一分一毫。

    一片雪白的病房里,    时间被拆分成均匀的小块。滴——答,    滴答，秒针要走过六十下才能度过一分钟，三千六百下才是一小时。一天的长度更是恐怖，等他看完了一只蚂蚁从天花板的右上角爬到左下，降谷零终于决定试一试换位思考。

    而当他开始系统性整理记忆，便更是发现，这样支离破碎的片段不在少数。

    这些统治机构的高层，政客与议员，他们自诩为正义之辈，但今天能为了左翼的选票减税降负，明天又能为了右翼的支持而贸易制裁。他们游走于对立的立场和政见之间，一切只为了利益出发，为了中饱私囊，他们甚至能践踏法律，与毒丨枭、犯罪集团和邪丨教合作。

    这就像一整段视频被掐头去尾，只留下中间的一帧孤零零的画面，剩下的内容，咔哒一声，就此删除干净。

    他记得逮捕术课班长的落败，却不记得击败了他的人是谁。

    降谷零终于知道一个人的时间有多么难熬了。

    这间宿舍里空空荡荡，虽然住着人，却并没有什么烟火气。一切收纳得如同样板间那样井井有条，唯一富有个人气息的，是床头柜上一本红色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