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买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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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还是同去年那般大旱云霓，蝉喘雷干，没准又得落得个携家带口的逃荒年景。

    还不是并购百姓田产，多出个敲髓吸骨的官老爷来，又有几人十年寒窗苦读只为当个两袖空空的穷县令。

    “啪”

    于是很罕见的，今年匪情见消。

    ………

    原来这老丈听他询问板桥客栈所在，又说出三碗倒这种山匪们常饮的枣酒，再瞧他一头和尚才有的短毛，竟是错将他当成了提前来收那‘买儿钱’的强人。

    陈六十有些费解，“真人一个过路的行脚客，问这些做甚？”

    说来怪异，这客栈的主人板桥三娘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几处啸聚山林的贼匪都给拢到了麾下。

    只是今年不一样，临近全国省试举行。

    前些日子在鬼市上购买了一些丹砂符纸等玄门中人必备的物什，又花重金铸了柄六面长剑，此时那笔商银已是所剩无几。

    那人顶着一头六根不净的和尚才会留的短毛，身上却套着一身道门绯袍，腰后负着一柄方鞘的长剑。

    去年年初，甘泉镇那几处往通各县的山道上开起了家板桥客栈。

    要是天公做美多淋几场春雨，甘泉镇的百姓刨过田丁赋税，夏收时还能收个口粮无虞。

    只是这次却不似以往那般有清晰的绘图指引，平尺见方的书页上只有两个淡淡的繁体字:

    那道人说罢走入街道，瞧了瞧周遭那些零零杂杂的摊贩，见没有酒肆茶摊，又折返回面摊旁。

    竟是双膝一软，跪倒在道士身前连连讨扰。

    陈六十心中郁郁不平。

    陈张氏闻言，正在揉搓面团的双手为之一顿，幽幽叹息一声。

    何况当下这种世道，敢一人一剑在甘泉镇这等地界瞎晃荡的不是贼匪流寇便是那绿林豪强。

    俗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怎料板桥客栈伙同山匪又变着法弄出这么个‘买儿钱’来，又叫人怎生过活。

    他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热气腾腾的锅灶前冒出个奇怪的身影。

    “豫州！”

    顾轩也是复回正阳县，领了衙署拨付的赏银才出手如此阔绰，他是个落魄时精达细算，手头宽裕时却花钱如流水的性子。

    一瞧就是经常与人厮杀搏斗的行头，也难怪陈六十见了会这般惊惧。

    这片古代世界中的九州，五湖，四海，两江人文各异，顾轩也只对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豫州还算有所了解。

    陈六十经他一喝陡然打了个激灵，忙不迭钻出面摊。

    那些府官老爷见这穷乡僻壤的地界无甚油水可刮，一镇乡民连个缴费的兵饷都凑不齐备。

    顾名思义，就是用自家的钱财赎买自家女儿，如若过了定下的时间还未上缴这笔银钱，匪头便会带着人马下山来杀人枪人。

    “烦劳店家，给小道下两碗汤面，再准备几个佐食。”

    “大王垂怜，小民这营生进项微薄，今年的‘买儿钱’还未凑齐，小民赶在上供的日子前一定如数送去山里。”

    各地都多见身负遮阳书篓，身着高装巾子的举子穿梭在官道山林间。

    “要是文曲开恩，本地举子在廷试中出个头甲就好了”，陈张氏突然感慨道。

    甘泉镇属于那种鸟不拉屎的三不管地带，这里民智未开，自古匪患横行，有些动了歪念头的山民便想出了另一种活命办法。

    府里派兵连着缴了数次，怎奈何这些人鱼目混珠，夜晚横在官道上做匪，白天换身皮又成了老实巴交的乡民。

    他大概猜出了那劳什子图鉴册子的意思，关掉店中的水阀电闸后又给相熟的好友顾客发送了一条自己要去‘乡下’收书的简讯。

    直到行至这甘泉镇地界，听闻山匪强征‘买儿钱’这等耸人听闻的恶行。

    只是如今他一头短发僧不像僧道不似道，只得收起那只象征道门真人身份的鱼冠，变成了个不伦不类的滑稽打扮。

    那些唱本说书的故事里，常有某个举子在殿试中文曲附体，被皇帝老子封官许爵荣返乡里后惩治贪官，铲除恶匪的桥段。

    “好容易遇到官家省考，忙活半个来月才攒够这三吊银钱，难不成就这般白白上供给那板桥客栈？”

    又觉反正几股贼强宵小也闹不出什么翻天动静来，赔本吆喝了几回后便打道回府，自此绝口不提甘泉镇匪患之事。

    旋即就稀里糊涂的，和归时那些物件又一道又被册子给送回了古代世界。

    可他一路游山历水，顺着豫州官道游荡了许久，也没听到有半点邪祟妖鬼出没的讯息。

    甘泉镇的人这几日起早贪黑忙碌的紧，此地属于三县交界地带，举子们想要去最近的泰安府转水路入京非得从此地借道不可。

    买汤面的陈六十却苦着个脸，一枚一枚数着手里的通宝制钱，将其串成一吊一吊的投入木箱。

    “店家？”

    道士觉得莫名其妙，这老丈怎么跟防贼一般盯着自己？

    “那些山匪收缴‘买儿钱’的地点在何处，可有信物凭证？”

    索性闲来无事，顾轩便打算用这伙子强人试剑。

    “还能怎么办，不将这‘买儿钱’交供上去，难道要让他们将景儿给掳走？”

    陈六十和自家娘子还在争论，却被食客的一句叫菜声给打断了下来。

    但凡略有薄资的百姓都在镇上支起个摊子，就地同过路举子们买些吃食肉脯，笔墨书籍之类的物什，短短月余便已挣够了以往整年的口粮钱。

    道士才说出客栈二字，正在扯面的陈六十神色顿时警惕起来，看似不经意间悄然将一旁的钱箱挪远了几分。

    “狗屁的官府”，陈六十收拾过碗碟怒骂一声。

    “临近三个县的官老爷一个个吃的肚圆肠肥的，提起匪患就会相互扯皮，生怕牵连上半点干系……”

    他将三吊制钱全部串起放好后转头看向在面摊前忙碌的自家娘子，不甘道:

    若能出个榜眼探花的，一县百姓都会为之奔走相庆，憧憬那位文曲老爷能够为乡邻造福一方。

    却说那日回归古籍书店后不久，那本《九州妖鬼图鉴》上便又蹦出了新的信息。

    可又能如何，山匪门的刀子可不管你过不过活，捅进去照样前心后背开出个透明窟窿来。

    食过汤面，陈六十将那‘买儿钱’的来历和乡民的遭遇同道人一一诉来。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的特征，三教九流都面带笑意，哼着小曲儿招呼路过的行人。

    顾轩从褡裢中掏出一枚足有五两的官银放在桌上，抚剑笑道:

    陈张氏说罢默默给丈夫舀了碗面汤，双手沾上胡油准备明天的汤食去了。

    陈六十却是不以为然，就现在这么个官匪不分的混浊世道，就算出个头甲又能做何。

    一来为民除害，二来看看那门‘碧海潮生剑诀’是否真有册子上所言那般神异。

    或是边陲小客栈，或是闹市喧酒楼。

    陈六十已经被桌上那枚光灿灿的制银勾住了眼神，如今这年头钱贱银贵。

    而眼前这道人虽说年纪不大，可一双乌木似的眸子视人如炬，脚缠行绑手打皮环。

    眼愁着好容易官家开恩科取士，凭着手脚勤快能挣些过路举子们的快钱。

    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顾轩付过面钱后沉思一阵，询问道:

    “佐食沾些荤腥最好，汤面清淡一些。”

    “官府难道就任由那板桥三娘子和山匪盘剥乡民，坐视不理吗？”

    官道上随处可见买堂食小吃的，耍花枪买艺的攒在一起好不热闹。

    铜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在陈六十耳中却更生不舍。

    似他们这种黔首小民别说官银，就连坊市中流通的私银也没摸到过几回。

    这些人本着饿死你全家好过饿死我的朴素价值观，专下狠手抢掠附近村落和各镇粮栈的压粮车队。

    这些年年景不好，又碰上官府加征田亩丁税。

    “可否将这信物和地点一齐知会于小道，我且替老丈去那贼窝里走上一遭。”

    说到悲愤处，陈张氏凄然落泪，连着陈六十这个见惯了风霜的汉子也好一阵长吁短叹。

    时至傍晚，天高云阔，叫人不觉心旷神怡。

    道士被他搞的发懵，忙不迭将他扶起，一番询问后才弄清了原委。

    最近那客栈更是定下一条匪夷所思的规矩，甘泉镇各处村落但凡家中有子女者，都要向板桥三娘子缴纳一笔‘买儿钱’。

    “好嘞，一碗汤面，几个佐菜，真人有什么忌口吗？”

    甚至有些本地人丰年时做那在黄土地里讨食吃的庄稼汉，若遇灾年便领着全族青壮一股脑钻进了山林间聚啸为匪。

    甘泉镇百姓去年在地里刨来的秋粮经过官府几次加征的丁税已经所剩寥寥，如今连维持口粮温饱都成问题。

    “店家，听闻附近有个板桥客栈兜售的三碗倒清甜无比，可是在这镇子中，待小道先去沽上几斤再回来吃面可好。”

    顾轩直觉匪夷所思，疑惑道:

    “老丈不可，这是做何。”

    比如落草为寇。

    “就当花钱买平安吧，这年头咋们一家三口能讨个肚皮浑圆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今年起码没那些杀人抢粮的山匪。”

    陈六十也顾不得心中疑惑，吆喝一声后忙起身应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