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夕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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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大山中，只有这座山峰上有棵菩提树。

    赴约即是赴死亡。

    既然快要死了，就慢慢地走，好好的享受这如血的夕阳，好好的享受。能享受夕阳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曹洪摇摇头，说:“无论怎样死的，都活不过中秋，何必去问怎样死？”

    洞黑洞洞的，仿佛如鬼魅张开的嘴巴。

    自从菩提庙一战后，他就十分珍惜这夕阳，偏爱这夕阳。四年中，他会享受生命中每一个有夕阳的傍晚，他可以不喝酒，但不会放弃享受夕阳。有夕阳的天气，他会好好享受夕阳；没有夕阳的天气，他会幻想有夕阳，幻想自己沐浴在夕阳下。

    曹洪答:“早来，晚来，都一样的结果，何必在乎早晚。”

    他看着夕阳。

    昔日那繁华如都市，热闹如菜场，锅铲勺子及油爆的声音从没间断过的幺店子茶酒楼，一去不复返。

    曹洪在如血的夕阳下。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曹洪仿佛从天边走来。

    夕阳下的龙云山，被一团乌云笼罩着。

    秋风萧瑟，菩提树叶簌簌的直往下掉，如人的眼泪，如人的灵魂。

    它们从地下来，现在又要回到地下去。

    乌邦说:“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被谁杀死的？”

    曹洪盯着乌邦，突然问:“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九环金刚·吕虎已经练成了魔刀。四年前他们亲眼目睹了魔刀的威力，当时白骨手阴风用魔刀击败了五魔的五音合奏，那只是半部魔刀。现在，九环金刚·吕虎已经将整部魔刀练成了，而且听丁超说他已经控制住魔刀，是刀神。世上没有人能胜得过魔刀，他们去赴约，不是去送死是什么？在今年中秋之后，江湖上不会再有八仙。

    他慢慢地迈动脚步，慢慢地向前走，仿佛如行尸走肉一般。既然迈向的是死亡，有没有灵魂也一样。

    曹洪说:“报仇？不，就算他们今天不死，八月中秋那天还是会死的。”

    他的人也一样。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映得血红一片，仿佛那是一百多号人流出的鲜血；仿佛那是熊熊燃烧的大火。那大火烧的，是山寨，是一百多具人的尸体。

    血债血偿。

    秋已深，夕阳如血。

    他没有去想现在他们七仙来了几仙。他想的是，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如果不是那一百多条人命，他们七仙今年就不会去送死。

    他就这样走着，向着龙云山。

    乌邦点点头，答:“是。”

    幺店子茶酒楼，仿佛已经死亡。

    四年了，他们八仙跟九环金刚·刀疤吕之约，期限已到。

    空虚的目光，没有精神的面容，苍老的身体。

    仿佛，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一样。他走进菩提庙院门，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扑面而来。他没有停留，慢慢地向乌邦走去。

    乌邦看见现在的曹洪，已经大不如四年前的曹洪了。戒备的心松了，脸上有了笑容，毒蛇一样的笑容。

    乌邦拿着棍子站在院子中央，眼睛看着菩提庙院门口。

    世人岂非也都正如这些落叶一样，有谁逃得过轮回的命运。

    四年，曹洪老了很多。

    乌邦问:“你不想为他们报仇？”

    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无论多少年。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爬上他的心头，他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曹洪听了乌邦的话，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在乌邦面前站住，看着乌邦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早晚都会死，就如那菩提树的落叶一样。”

    乌邦说:“如果你早来一步，他们就不会死了。”

    死亡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害怕，死亡还是不会离开的。只有面对，只能面对。

    落叶如若有知，也不会埋怨的，因为它已有过自己的辉煌春天，已受过人们的赞美和珍惜。

    四年，他们七仙从来没有联系过，全都独自去享受着他们人生中最后的美景。他不知道其他六仙是否跟他一样，还活着。就算死得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也要去赴约。八仙的信誉，无论如何是不能背弃的。

    所以，人们又何必为他们的离开而感到悲伤难过？

    曹洪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之后，他又迈步。从乌邦身边走过，走到灵智等人的尸体前。站在灵智等人的尸体前，突然问:“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曹洪偏头望向菩提庙大殿，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五仙，口里说:“不想知道，早晚都会一死，何必在乎那么多？”

    乌邦走出菩提庙院门，就看见了曹洪。

    然后，乌邦转身走进了菩提庙中。

    他走到了龙云山脚下。

    曹洪惊讶的盯着乌邦问:“你杀的？”

    夕阳已经不刺眼了。

    这就足够了。

    菩提庙的院门口，曹洪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出现了。

    乌邦又说:“你来晚了。”

    菩提树孤独，寂寞，仿佛如落日。

    苍茫的路，冷如鬼屋的幺店子茶酒楼。就连这时候的风，都是阴森森的。

    曹洪将剩下的那只左手背在背后，静静的站在幺店子茶酒楼门前的大路上，看着冷如鬼屋的茶酒楼。茶酒楼的大门紧闭着，那个手拿青色木剑的小孩被乌邦打得撞出的洞，没有人再用木条封钉上。

    这菩提树，仿佛是天涯中的一粒明珠。

    乌邦问:“你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山的这一边，是无边无际的天涯；山的那一边，还是无边无际的天涯。

    夕阳连着山，山连着天。

    乌邦笑了，如魔鬼一样，他答:“呵呵呵，哈哈哈！因为我想活着，所以就杀了他们。”

    曹洪答:“我来了。”

    乌邦盯着曹洪又说:“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

    如血的夕阳将天地连成一片，人已在天边。

    他在龙云山脚下一出现，乌邦就看见了他，脸上就露出阴毒的笑。

    他说:“你来了。”

    他那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睛，这时候仿佛已经看见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