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鹤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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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兄瞧我的新诗，若是可以，我就飞信寄出了。”

    “双魁首......那有何难？”

    “秉心，咱们说好了，三日后武斗你可要让让我，战归战，可当着那么多女修的面，别把我一剑扫下场，太丢份了！”

    失去感情后的弊端初显端倪，曾经的痛苦快乐、深刻的记忆都变得无足轻重，简世鸢并未察觉出自己的变化。

    众人惊愕，有人先看诗，有人先喝酒稳定心神，有人还在盯着舒愫。

    舒愫不笑时，周身气场立即强势，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剑指众人。

    之前的景象里，他总是在笑，笑容含蓄内敛，模样乖巧，却缺少锐气。现在的舒愫恣意潇洒，眉眼间尽是骄矜，相比较，少年舒愫过于耀眼了。

    “他很聪明、灵活。”

    “我忘记了，大概是很普通平淡的半生。”

    与之前的乖顺不同，少年舒愫如抽芽的新柳，从头到脚全是晃眼的恣肆，无法忽视的美貌。

    众人一声不敢吭。

    舒愫懒洋洋地勾勾手，当即有人为他打扇，他晃悠悠地饮了口清酒，唇沾水色，湿出樱红。

    “他改字时，墨水走向全凭内心的剑意。墨迹已干，要想使干燥的墨字重新排列，就要用剑意削去一层墨粉，宣纸的植物纤维粗糙，要想精准把控力度，就需要高超的剑术技巧。酒醉改字，一气呵成，非常人也。”

    法则金链啧啧感叹

    “世人皆晓秉心兄擅音律，琴艺无双，一曲《逍遥子》音震八方，可秉心兄之词，方人间少有之精妙，不读愫词，妄为修道清静之徒。”

    “不愧是舒家鹤子，当真不凡！三步成词，这速度才华远胜‘一诗压万诗’的文君子，我看，再过十年，天下只知舒愫喽！”

    忽而，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喧闹嘈杂中，似冰落井底，晃出一点点清脆、无法忽视的撞响。

    “年纪轻轻，擅于琴曲，又精通诗词，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是个剑法大师，若他没有英年早逝，那必名留剑史。”

    男修很少佩戴这种花哨的耳饰，一弯如新月，垂下摇晃的银色。

    亭内陈设十分风雅, 琴台、宴廊、悬空酒架一样不缺，时不时有灵鹤飞过，白云环绕, 鹤唳声声, 好一派仙家景象。

    “我在惋叹他的命运。”

    如同天上的星辰倏地闪耀，无法形容此刻的悸动，舒愫垂发素衣，似一夜沾了露水的素花。

    “秉心，[游]改[流]是想表现行舟的动态？”

    法则金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他又饮一口酒，在场的修士无一不在笑。

    身侧有人看得发愣，伸手去接他的酒瓶，舒愫不护，指尖一松，酒瓶松垮垮向下坠，就在别人握住酒瓶时，他又微微侧过脸，唇角上扬。

    他只穿着素色鲛纱，衣袍空荡荡，还是少年身形，高挑又瘦，眼底有丝稚气，白皙的手指勾着白玉酒瓶，再看又有几分随意。

    “我先看看，红莹花香催岸稠，仙人泛舟向东游，红莹花？是舒兄耳饰的花纹？”

    简世鸢穿过人群，先见一点被酒洇湿的袍角，湿漉漉的丝质白袍紧贴着白瓷色的肌肤，隐约可见一点诱人的湿色。

    “......”

    法则金链喜欢探究简世鸢的过去，哪怕它能翻阅简世鸢的过去，也喜欢听简世鸢亲口说一遍。

    简世鸢伸手，穿过舒愫的发丝，刚好触碰到沉甸甸的银链，冰冷的触感，如一滴凝固的泪。

    “苏兄还计较这些？谁不知道舒兄剑术近仙，一招输给他，咱们也不丢面。”

    [他现在是金丹期，死的时候也才金丹期，这说明什么，他后续发展不行啊，江郎才尽了！]

    说着，哄笑声，饮酒声，称颂声不绝于耳。

    舒愫隔空一点，宣纸无火自燃，橘黄色的火焰一点点吞噬，烧出惨白的余烬。微微焰光中，舒愫恰好抬起眼，这一瞬，仿若永恒，在场的人从各个角度将这一幕永远铭记。

    舒愫披发俯身，微微瞥过来一眼，他的唇轻薄，笑起来如桃花沾水，一晃而过的艳色光影，那笑容太浅了，又矜骄。睫毛被潮气润湿，眼尾有些洇红，瞧着似含桃色。

    [帕维洛因可不会像你这样挖掘别人的优点]

    法则金链不解，[你叹什么气？]

    不需要任何言语，眼神触碰，电光火石间，那人就明白了舒愫的意思，他们靠得近，伸手就能揽着舒愫的腰，那人搂着舒愫，给他喂酒。

    “舒兄奇才！此诗前两句恢宏大气, 气势磅礴, 后猛然收尾, 让人叹惋追思, 或雄伟或寂静，二者相融，实在是妙！”

    法则金链内心翻了个白眼

    简世鸢想了想。

    一群少年修士围着一人奉承，简世鸢走近, 声音越发明晰。

    “只有秉心兄这样的人杰才能写出如此清绝之词，此次文斗，秉心兄定为魁首！”

    简世鸢嘴角浮起一点笑，“人总要长大的。”

    才评了首诗，又有人拿纸过来，舒愫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你们念，我听。”

    法则金链不屑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简世鸢一样真诚地夸奖他人。

    天真恣意的世家子，怎么会变得怯懦乖顺？

    简世鸢望着阖眼的舒愫，缓缓道:“未必。”

    [一个普通修士，就算活着，也未必会有什么成就，他的思想就决定了他无法超越人类范畴]

    舒愫是清冷寂美的长相，沉睡时如一尊玉像，清冷禁.欲。

    “[仙人]是指舒兄？张兄啊，以水为题，你颂美人是为何？跑题了！”

    舒愫还是一副半醒不醒的醉态，他没有动笔，只是靠在别人怀里，抬臂，以指为笔，就那么一勾，整首诗上浓墨泛开，有几个字在扭动、扭曲，电光火石间，纸张簌簌抖动！

    沾着墨汁的宣纸一张张递来，围着的人争着为他递纸笔，为他展示诗词，他只要靠在别人怀里，动动眼，说说话。

    “这字改得妙！[催]显倦态，后句风格轻松，用[夹]字更精妙，红莹花香夹岸稠，有静有动，好！”

    点点银光。

    前几句，舒愫边听边笑。

    有人抓起诗，扬了扬，又徐徐展开，摊在舒愫面前。

    水榭环花, 风吹过，茎茎叶叶招摇不定，间或花瓣落下, 微点水面又静止，仿佛落于水银镜，被兀地定住。www.sanguwu.com

    法则金链察觉了他的变化，它不点明，反而岔开话题。

    舒愫懒洋洋靠在那人身上，也不顾对方是谁，在场的修士无论美丑，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区分的意义，就像亭中摆了青的、蓝的花瓶，好看、不好看都只是瓶子。

    亭中布局十分风雅，鲸骨金绣的屏风内外分隔，外间可赏景, 坐榻是仙玉材质, 莹白如雪，左右前后都有华丽的珍宝装饰。内间可宴请, 时不时有掌声、喝彩声传来。

    其中的故事，不需要言诉，简世鸢也能猜到一二。

    

    “宁可抱香枝头死，不愿吹落寒风中......”

    “泛舟东流比泛舟东游写意，游？鸭子才游水，哈哈。”

    [你呢？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

    简世鸢学着舒愫的手势，仔细琢磨了一会，想明白了舒愫使的招式。

    很快，就有人闹着要他评诗。

    “没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就努力活着。”

    视线向上，又见一截墨色长发，舒愫未束发，头发似水洗过，保持着要干不干的潮感，颜色倒比干燥时深了几分，好似画出来的，精致得不似真人，唯一的装饰是耳骨处的银月色垂链耳夹。

    纸张兀地静住，每一道褶皱都完全展开，它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听到什么，舒愫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立刻，他完全睁开眼，再也没有醉醺醺的倦态，目光幽静，盯着念诗的人，道:“这首诗不好，不要再念了。”

    调笑声中，舒愫仰面，他嘴角微微上翘，半含瓶口，清澈的酒水顺着舌尖滚动，眉目间全是压抑不住的蓬勃气。

    舒愫侧头饮酒，只听，啪一声！

    “原以为舒兄的《拥水令》已是咏水之巅峰，没想到新词《定风波》更胜一筹，上阕登高纵目，吟天下之涛，下阕溪流慢行，颂水波微淼，一动一静，诗意如奔腾而下的天水，力彰意境之不凡！”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兄未婚妻也会参战，万一苏兄直挺挺砸在她面前，丢脸事小，退婚事大啊。”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潇洒风流的一面]

    [他倒是会享受，哼]

    湖心有座仙气飘飘的风景亭，鲛绡碧纱，玉阶翠瓦, 四周前后有一道道固灵法阵，其间灵气浓郁如液, 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到修为蹭蹭上涨。

    简世鸢无声地微笑，“你太严苛了，世上有几人能成神？只从修士的角度看，舒愫确实很优秀。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平日里需要学习一堆乱七八糟的礼仪，何难做到专精。有限的时间内，他能磨炼出剑意，还能运用于生活，真的很优秀了。”

    “哈哈，我就喜欢舒兄的性子，不骄不躁不谦。”

    即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不乐意，个个争着展示自己的诗词。

    说着，简世鸢就叹了口气。

    前面的场景里，舒愫的表现并没有让法则金链满意，在它眼里，舒愫就等同普通修士。

    “舒兄之才，笑傲群英，就这武斗......秉心兄可愿争第一？哈，若舒兄尽全力，那双魁首必是舒兄囊中之物！”

    他自顾自地饮酒，微阖眼，似是醉了，眼角浸着笑，泛着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