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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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宾没想到他爸爸竟然这么爽快的就同意了，他原以为至少要辩论一阵或看爸爸发个脾气什么的。可是这位护国者好像累得不想吵了。

    “监督围城和攻城的指挥官恐怕不会同意哦。”

    “我活着见证了这些历史啊。寇利斯以前也是满山遍野的森林，可是现在几乎没有半棵树了。佑天是个平原，土地肥沃丰饶，现在不要说种农作物了，梭地岭几乎满地都是黑玻璃。”

    “是一座岛，”哈宾说，“不只是座岛，那是相当大的一片陆地，就在寇利斯的东南方。岛上林木茂密，我在空中还看到不少高大的山脉，跟克尔山脊差不多。我回程的时候不停的测量方位，就算再遇到暴风，我想我也能找得到。”

    “我应该带领探险队回去看一看，”哈宾重申自己的信念，“我有很好的立论。”他双臂叠在胸前，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哈宾看着自己的父亲。克撒更瘦了，瘦得他的骨架子几乎像一只鸟儿。现在的他不仅满头白发，前额的发际更是后退许多；成天戴着眼镜，不只是在工作的时候用。他看起来又老又疲倦。

    克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为什么我有心事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我自己却不晓得哪里露了马脚？”

    “所以我才先来找你呀，”哈宾说，“而不是去跟她谈，或是去跟达硌士叔叔谈。只要你点头，他们是不会跟你争辩的。”

    “胡扯！全是胡扯跟骆驼屎！”米斯拉怒吼着，把一本书狠狠摔到墙上。可怜的书本弹到地上，书页都翻折了。哈札静静的走过去，把书捡起来抚平，然后阖上，放回书叠上。

    “做个好儿子是该这么想的啊。”哈宾说着，却见克撒的脸突然暗沉下来，年轻人顿时又觉得自己讲得太过火了。他很快接口，“就算这种冥想法有效，它也没能对抗敌人哪，不是吗？泰瑞西亚市现在已经成了废墟，冥想法并没有阻止这一切嘛。”

    克撒笑开来。哈宾突然放松了心情；从小到大，他头一次觉得跟这位长辈在一起是很自在的。“你把我想得太好啦。”神器师说。

    克撒拿起眼镜，朦胧的阳光照在上面。“我梦到我做了一组透镜，可以看透人的心。看透生物的本质。我拿这个透镜去看我弟弟，可是我只看到黑暗。我弟弟的心里只有黑暗。”

    “料理完他的后事之后，我也看过他的私人文件，找到他和我另外一个老朋友这几年来通的信，她名叫罗兰。”克撒拨拨那一堆信件，“她也是个学者，不过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到泰瑞西亚去了。”

    “我这不是见了吗？”克撒推推鼻子上的眼镜，对那位助理点点头，让她回到自己的研究岗位上去。

    这次他咳得比较少，米斯拉掏出丝绢揩揩嘴角的唾沫。“那群学者，”他继续骂，“说什么大地有它神秘的力量，借由回忆和冥想就能走进能量中。鬼扯！我们

    “老师，您看过我的初步报告了。”哈宾仍不忘礼节，但是不再寒喧，马上切入主题。

    “我有送口信去给她们，爸爸，不过我先来见你。”

    “他是神器师学校的校长，”他停了一下，又接下去。“我不知道他死了，我很遗憾。”

    克撒扬起眉毛，然后摇摇头。不晓得刚才自己说话时，父亲的思绪跑到哪里去了，哈宾暗想。就在这时，克撒开口了。“哈宾，飞回潘瑞冈来是什么感觉？”

    “是你不在的时候过去的，”克撒说，“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他是自然死亡的，死在他的研究室里。不过，他的死让我很难过。”

    这问题问得年轻人一阵愕然，“梦？我想没有人不做梦的吧？”

    “什么事？老师。”

    克撒看着自己的儿子，十分惊讶的点点头。“你在暴风圈之后有个大发现是吧？”

    “最可敬的王，”哈札淡淡的说，“垃圾堆里也会有黄金的。”

    “我知道这些历史。”

    “爸爸，您一定要见我。”

    “我会觉得这种说法……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哈宾所能想到最不伤人的说法了。

    “对，”克撒拍拍身旁一小叠纸。“我真的要说，你运气够好了。东南边的暴风雨已经葬送了不晓得多少条船和人命哪。你妈和你妻子都担心了好几天，我想你应该已经让她们看过你了吧？”

    克撒看着哈宾，表情依然如平常的冷静有自信。“可是你的新发现，这座岛，却是一个好机会，让我们赢得最后的优势，打败我……打败族长。你干得好，哈宾。”

    “我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存在，”哈宾说。“不用扑翼机就能飞？你有看过这种事吗？”

    “但是象牙塔的学者们的确曾经把我们的兵力挡在——”米斯拉一挥手打断他。“那是因为他们的城墙够坚固，又有好武器。”族长急急的说，“这种神秘兮兮的力量跟他们的成功无关啦！”

    “是，那些确实是族长的发明，”克撒甚至不提他弟弟的名字，“可是我自己的发明又好到哪里去呢？为了打这场仗，我穷究资源，把这片土地都榨干了。沙地亚矮人的遗族有报告来，说天会下火雨，烫进人的皮肤，又侵蚀曝露在外面的机器。族长掠夺过很多国家，我做的事情和他有什么不同？”

    “你的立论很好。”

    哈宾只是微微一点头。克撒拿起那一叠信，然后又放回去。“你回来之前，”他说，“我还在想，要怎么样才能继续保护我们，不受族长和他的机器摧残下去。这片土地已经空了，是我们把它掏空的。现在的我们处境比以前更危险，就像站在刀锋上，不是割伤自己就是倒下去；也许，我只是想也许啦，如果我们能利用这种冥想的能源，这种魔法力来开发机器……”

    哈宾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呀。”

    哈宾耸耸肩，“矿脉，工厂，农田，哨塔跟哨站。都是很普通的东西。”

    哈宾不发一语，不晓得他父亲是不是在对着自己讲话。

    克撒静默了一会儿，哈宾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老爸爸伸手摸摸他脖子上的那块护身符，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没有，应该不算。有的时候我正开始设计一种新装备，那时就会有一种灵光一现的奇妙感觉。可是我不会因此就凭空飞起来。”

    哈宾想，他大概知道原因了。泰瑞西亚市已经沦陷，而且被掠夺一空。之后又有民兵的反抗，夺城战来来回回好几次。如果罗兰人在那里，她八成已经死了。

    “那么，”哈宾说，“如果您也没想过，那很可能就不存在了。老师。”

    哈宾没有说话。长年的战争下来，他们损失了许多人力和物力，可是哈宾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因为太老而自然死去。要是李奇劳会比爸爸老，那他一定真的很老很老了。

    “罗兰写到有关冥想的事情，她说那里的学者都在研发这个技术。”克撒继续说，“这种技术可以让使用者改变物体甚至生物的形貌；能飞、能跳得很远，也能打碎东西。你觉得呢？”

    “你妈才不会听这个。”克撒说。

    “嗯，”克撒说，“都是很普通的东西。阿基夫以前也是个山川起伏、有绿油油庄园的地方哪，你知道吗？”

    “那里的树够多，要造一整支扑翼机大军都可以，山里的矿脉也一定多得够打造新的复仇者连队，”哈宾继续说，“这样我们一定能再一次扭转战局。”

    克撒摘下眼镜，捏捏自己的鼻梁。“你这不是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就带着探险队去那座新岛看看吧。”

    哈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不像您耶，老师。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

    研究助理向阿基夫、寇利斯，以及佑天联合王国的大神官兼护国者通报哈宾来访。哈宾没等克撒回复，就已经站到研究室里了；他急切的跟在助理身后闯进去，不给他父亲不接见的机会。

    “你？”克撒眨眨眼。“就因为你一时运气好，过得了那个暴风——”

    “只有黑暗。“克撒又说了一次，长叹一声。“所以我们要把你的那座岛带进这场战争，因为我们不能败给那片黑暗。”

    克撒仍然沉默不语，只是皱着眉头。哈宾说，“老师，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转过身去走向办公桌。“我刚看完李奇劳生前的书信文件。你认识他吗？”

    “那群饭桶只是在替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米斯拉口不择言的开骂，“拿无聊的学者来当幌子？什么巨龙凭空消失了，居然怪到巫婆跟仙人的头上！”

    克撒揉着下巴。“哈宾？”

    他话还没说完，一口痰却堵上他的喉咙。法拉吉帝国的神器族长辛苦的弯下腰去，声嘶力竭的咳嗽。

    “你做不做梦？”

    “你飞在空中的时候，看到这片上地上有什么？”年迈的长者问道。

    克撒深深叹了一口气，“不，你说的对。就算已经有人研究出成果，这里面还是有太多的未知。要找出象牙塔的学者们研究的心血结晶，不知道要花上几年，可是这些现在已经落入族长的手中了。”

    克撒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握起双手。

    “黄金？黄金？”米斯拉咬了一口。“要在这种白日梦里面找黄金，还不如到苏瓦地岭去找绿草更容易咧！”

    “谢谢你，爸爸。”哈宾说，“我已经开始拟定保卫那座岛的计划了。”

    “老师？”

    哈札静静等在一旁，等他咬得轻一点。米斯拉这几年越来越胖，胖到伤及他的肺和呼吸器官。托玛库宫殿里日夜焚香，也没能减轻他咳嗽的症状。哈札曾经建议过米斯拉，请他回到沙漠里比较干净的空气去休养，可是这位随身侍卫的话总是不被采用。

    “那都是米斯拉的发明造成的，”哈宾很快接口。“破地机和末日钟破坏了地表；他自己得不到的土地，也不想让你得到。”

    “不敢相信？”克撒听得出哈宾语气里的半信半疑，“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