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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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可敬的王啊，”贾林镇静的说，“我们没看见突击的信号旗。最可敬的将军指示我们，要等到看见旗号之后才可以攻击。后来我们见到战局开始对我军不利，我们只好把战线往后拉，好掩护我军的撤退路线。要是我们没那么做，伤亡可能会更惨重。”

    罗兰后来想想，要是她早知道从阿基夫到泰瑞西亚市之间要走这么远的路，她就不会丢下家人自己跑来了。其实行前已经有很多贵族朋友拚命劝阻她，可是她在潘瑞冈实在也待不住；战争的狂热已经掳获了贵族们的心，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似的，恐惧的阴影笼罩在人们的脑海中。这些染了战争病的人都相信，克撒绝对是他们惟一的救赎，因为他曾经失去过佑天，他不会再失去阿基夫。

    阿士诺还是很不高兴，不过她没再说什么。

    罗兰想了一下，“我想到极西一带来恐怕没几个阿基夫人吧？”

    “因为他们都在撒谎！”阿士诺快嘴回道。“他们都在怕我、怕我们；怕我们做得到的事，也怕我们的发明。现在的战场已经不是人类战士能应付的了，你看那些机器龙就知道，还有生化增幅人也是。”

    “哦，让我来吧。”费顿说着，又向前跛行了二步，突然间吐出一大串又急又快的法拉古语，腔调像是一种方言，可是罗兰听不懂。只见那名向导和善的回应他，费顿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爽快的扔给向导。向导利落的伸手接住，然后微微一笑，便一鞠躬。

    “这个啦！”费顿举起他的铁手杖，顶头扭成一个小圆弧形。

    “那万一沙林斯不愿意效忠于我们呢？”

    米斯拉满脸严重的关切，“我本来很希望你的战略能成功的，这样可以累积你很多经验；要是你能打进寇利斯，那些生化增幅军能保住我军，那些军事首领就会跑来跟我说，他们都相信你的能力了。可是你也知道，这下子不可能了。”

    泰瑞西亚市位处高地，四周都是耕作得十分精巧的田地，所以从远处便能一望见之。

    “真了不起啊。”阿士诺喃喃自语。米斯拉装做没听到，同时叫老贾林退下。

    “就在罗诺湖岸边，”米斯拉点头，“那里金属跟木材的产量都很丰富，有很多我们所需的资源。我要你去确保他们领主的忠诚心。”

    “我是看不到信号旗，”贾林面无表情的说，“其他的部落军长也没看到。”

    罗兰没那么确信，可是她这种怀疑论却在潘瑞冈的议会厅里遭到漠视和嘲讽。她几年前曾经和一个修道院的主教通信过一阵子，所以当那位泰瑞西亚的学者邀请她去的时候，她便决定接受。现在，历经长途跋涉之后，她终于站在这座象牙都城的大门前。

    整座城市看起来就像一颗宝石，镶在一个巨大的白石环上:都城的屋顶全都是用玻璃和水晶做成，所以当阳光照在上面时，不只是天空显得灿烂夺目，就连市街地上都看得到反射出来的彩虹。向导还告诉她，冬天是此地的雨季，大雨倾盆时，清脆的声响简直就像在摇铃鼓或敲钟琴似的。

    “研究手杖？”罗兰问道。

    “你也不是泰瑞西亚人嘛。”罗兰说。

    “别对贾林下手了，”族长说，“要是……要是我们才刚谈完，他就有个什么，我很难跟其他人交待的。”

    “也不是矮人族或鬼怪族的文字，我们这儿也没人认得出来。”费顿说，“在冰河里找到的。我之前都在研究。”

    阿士诺深深一鞠躬。“最明智的王，我尊敬你的愿望。”她木然的说，“让我为出发做点准备吧。”米斯拉微微一笑，“还有一件。”

    “你要我走。”阿士诺抗议。

    “你要找塔城女王？”他问道，“来，我带你去。”

    阿士诺恶狠狠的瞪着这名杰斯托斯族的长老，但是没有说话。贾林又说，“我们撤退时非常井然有序，所以绝大多数的骑兵都没有受伤，而且机器龙也安然无恙。不过步兵方面却造成了严重的伤亡，还有勇敢的将军她本身的……特殊部队……全军覆没。”

    “战局会对我们不利，还不都是因为他不看旗号！”阿士诺大吼。

    罗兰要去见的那位“象牙塔的秩序女王”，也就是与她通信的泰瑞西亚市主教，便在这其中的一座塔中。但是这里的每座塔中都住着一名学者，她也不清楚主教住在哪一座塔里，只是对方信中请她先来到城门下。

    “我的学生哪，”他说，“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比别的男人强，也比我的帝国里任何其他人都强。可是你也只是这个帝国的一份子，你的族长要你做什么，你就得服从啊。”

    “我会的，”米斯拉说。“因为我要把你送去沙林斯。”

    “你还不如担心那些人的安危吧。”阿士诺阴阴的说。

    “战场还是属于他们的，”米斯拉的声音听起来平板无情，“他们的刀剑有用，可是你那些无脑的发明却不行。现在你还替我制造了一个大麻烦；那些军长们都觉得我太过听信你的话了，我这么倚赖你也显得太软弱。”

    罗兰伸手接过这根不算长的铁杖。果然，杖上面有一长串记号——整根棍子上都有，看起来不像是刮痕，认得出来是某种刻意画上去的图形。

    阿士诺在门边转回身来。

    “研究冰河！”费顿粗犷地大笑起来。“就是那条会滑进罗诺湖的大家伙啦。你知道，冰河就是结冻了的河，它还是会动的，只不过你一下子看不出来罢了。冰河从山上

    “到时候我就会派一支大军，”米斯拉听得出她话里的苦味。“给一个真正的指挥官去带。”

    费顿点点头，罗兰这又看到他留着一头长发被在耳后。这一带的气候温暖，怪不得这个大胡子男人汗如雨下。

    罗兰点点头，不解。

    大门在她身后关上，米斯拉这才大大舒了一口气。他从王座起身，来回的踱步，开始构思着改良那几只龙的前后脚。

    好长一阵子都没人开口。

    城墙也全都是由白石砌成，那些白石则是从遥远的可甘山地运来，矮人和巨人族的奴隶们南来北往地替他们切割石材；不只是城墙，还有城中的高塔也是，高高低低的环绕着城市。罗兰看着这一切，觉得泰瑞西亚市仿佛是哪个神明遗落在人世间的一方棋盘。就连这些白石塔本身也是艺术品，上面精饰着可爱的浮雕和塑像，神话中的谜兽、有飞翼的狮子，还有大象等等。

    “这不是索蓝文字耶。”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说。

    “不只哦，”费顿说，“你看看棍身上面。”

    “你该不会就是罗兰，那个潘瑞冈的学者吧？”

    “你就跟我住同一间旅店吧，”费顿说，“别担心，你那个向导人不错。要是他有什么二心，你也到不了这个地方了。跟我来吧。”说完他便自己往前走了。

    半个月之后，阿士诺站在米斯拉的工作站中，面对着他的宝座，气得火冒三丈。

    “这只是根棍子嘛。”

    这人便转身走了几步，罗兰这才发现他跛了一只脚。走了一会儿，他便靠在他的短铁杖上面休息，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身后这个女子。“从口音听来，你是阿基夫人？”他说。

    “符号？”

    费顿又说，“我们都在等你。来吧，我们一起去见主教。”

    看着他的背影，罗兰联想到一只熊。以前曾有过一只大熊在山间迷路，结果被人误以为是人类。她忍不住笑出来，随即便赶紧跟上去。他的脚步虽大，不过接下来的这段路却还满轻松，因为他没走几步就停下来擦擦汗，一面又抱怨天气热死人。

    阿基夫的学者罗兰，在佑天沦陷之后的第五年来到了泰瑞西亚市。整趟旅程既漫长又曲折；她先从潘瑞冈一路直达寇利斯，再往西搭乘近海的小船通过暴风肆虐的禁地海，往北折向托玛库，最后又往西乘着骆驼横越沙漠，才在初夏时节来到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

    “你相信他那些唬烂吗？”贾林身后的门还没关上，红头发的女将军就忍不住大吼出声。

    米斯拉双手一摊，“你是我最信任的副官，我也怕你再待下去会有危险啊。”

    “软弱？”阿士诺气炸了，“那叫他们自己上战场去带一支军队看看啊！”

    这人便转过身来，往她这边靠了靠。“我是费顿，”他一面说，一面对着她伸出去要扶的手鞠躬敬谢，“跟你一样，我也是个学者。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我就是，”罗兰回答，“但是我不记得您了。”

    “沙林斯在帝国的另一边哪。”最后阿士诺才说。

    “我也有想到，”米斯拉接口，“这也是我想要把你送去沙林斯的另一个考量。你带一小队你信任的人马一起去吧，先取得他们的效忠。”

    阿士诺皱起眉毛，但还是点了点头。

    罗兰的向导还拉着骆驼站在旁边，她便倾身对他说，“我还得找个住宿的地方呢。”

    “不，我族最明智的族长，”贾林很快的说，“我只是说我们没有看见。这就是这场战争的命运。一个大胆的计划往往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导致疏失。”他看着阿士诺，“或是因为误判。”

    “叛徒！”她大叫着，“我下了清楚的命令，这个贾林竟然装作没看到！就是这样我们才会被敌人击溃的！”

    “我从北方高地来的，靠近冰河那里。”费顿答道，“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找图书馆，结果一点用也没有；没用的图书馆，找不到跟这个字一样的符号。”

    城门下有个身材高壮的男子，肩膀极为宽阔，留着大把络腮胡，头戴宽扁帽，拿着一根手杖。罗兰走过去，心想先请他传个口信说自己到了，然后再找个旅店安顿下来。这男子正用一条粗手绢擦去额头上的汗时，罗兰一叫他便回头。

    米斯拉扬起眉毛，做了一个和蔼的表情。阿士诺已经很久没看到他有这种表情了。

    米斯拉轻拍手指，“你是说我最信任的助手在说谎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