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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蔡子,如果我说,你拉下的手机我也才发现而已,你信我吗?”

    语气没有停顿,声音没有颤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那个混蛋就如此直率地告白了。

    “那你干嘛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一念及那时那景,相较于对方的淡定(不对,是皮厚,是恬不知耻),蔡旻对自己傻瓜般手足无措的表现,简直懊恼到了极点。

    “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拍床而起,撞门而出!

    ——其实,那个前因,是……这样的。

    “哎……”对方故意拖长的一声叹息,暗示着没说出口的台词——果然是这样啊,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啊!事件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

    “这可不行,时间晚了,住院部已经拒绝访客入内。”

    这家伙一定是在开玩笑!

    “外面有你电话,快给我去接。”

    ——这……十几年来的经验表明,当然……不用找了。

    依旧是温和微笑着的声音,蔡旻却捕捉到了一丝狡黠的意味。

    心神不宁地晃进门,那明显耷拉着的“囧”字脸,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母亲也瞧出了道道。

    (混蛋,你还给我加重语气?!还给我一字一顿?!)“……变态!”

    结果当然是他自己沉不住气,大叫大嚷起来。

    “我现在就过来。”

    “我啊,这次真的是所有的胆子、所有的劲都使上了。”

    像小狗似地皱皱鼻子,蔡旻窘了,脸颊自然泛出红色来。

    “?没听到……允许你收回,我就当没听到。”(故作镇定,潇洒地)

    对方还是悠闲地接招,不慌不乱。

    话筒彼端传来轻轻的笑,那个人,果然,像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这个混蛋是在耍我玩呢!

    “喂,蔡蔡子?蔡蔡子啊,你真的生气了?……你看你,气得连手机都扔我这儿,不想要了吗?”

    刘思远——“你这个白痴、脑残、笨蛋,……还有变、态!”

    隐约间,蔡旻好像听见了那个病床上的家伙轻轻的叹息,他莫名的,竟有些气燥地等着下文。

    记忆中,那个瘦得跟小猴似的好友,总是三两下就不见了身影,等到再冒出头,怀里已经兜拢了一叠饭盒,正扯开嗓门大叫着:“油蔡子、油蔡子……喂,这是你的炸猪排。”

    ……暮色渐渐涌入房内,随之而来的,还有油爆葱花的香味。

    果断地、彻底地挂断了电话,蔡旻慢慢蹲下身,有气无力地,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起,在那个人的口中,他从油蔡子变成了蔡蔡子?

    “……混蛋,你这样……会害我晚上睡不着的你知道吗?”

    所以(关键点来了),这鬼门关前溜达了一遭,令他不禁感慨生命的脆弱,想着自己原来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话没说,差点就抱憾终身,含恨九泉……

    …………

    一路暴走,直到下楼梯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这才顿住身,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嗯,肚子饿了!

    似乎过了很久,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低沉的,带着从未有过的慎重,一字字地,似乎要钻进他的心里,“今天下午的那些话,阿旻,我都是真心的,我是认真的,请你,拜托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可以吗?”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可每一回总要赖到对方头上,这样并不讨喜的任性,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却是十分得受用。

    等等,差点漏了,他刚才叫我什么?

    “老妈,拜托你不要乌鸦嘴好不好啊!”

    跳上公车,蔡旻继续咬牙切齿,依据惯性呕了两站路的闷气,后来实在按耐不住,脑子里自动回演那被“告白”——啊,错了,是被“耍玩”的一幕,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我喜欢你,蔡蔡子。”

    然后,就在对自己的吐槽中,公车靠站,他到家了。

    “…………”

    这样越想越觉得委屈,他冲出门“扑”进厨房,一古脑往嘴里大块大块塞巧克力,腮帮一鼓一鼓地咀嚼,像是无声地在埋怨着什么。

    一路上几乎忙不停地挠着头,他又是气恼又是沮丧。

    某位姓刘名思远的倒霉鬼,才挂上实习医生的吊牌没几天,就在跟车救急的时候光荣负伤了。

    “怪我是吗?好啊,你明天来拿的时候,就狠狠骂我一顿吧。”

    蔡旻绝非圣人先知,那一刻他当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那个人——居然是他“大爷”本尊。

    背后陡然响起母亲的声音,蔡旻吓一跳,齿尖差点咬到舌头。

    ——“我喜欢你,蔡蔡子。”

    “切,还不是都怪你不好!”

    “你呀,你这个没头脑,走的时候手机掉我床上了。……不信你找找看,是不是不在身边?!”

    赶紧咂巴咂巴嘴,来不及咬碎的糖块囫囵吞下肚,他跑去客厅,一把抓起话筒,一张口,鼻尖闻到的,尽是甜腻腻的香草奶油味。

    真的,这一刻除了发呆,什么事都不想做。

    或者、根本就是,车祸摔破脑袋的后遗症?!

    实在没精力应付母亲的“关怀”,蔡旻一闪身,躲进朝北的卧室,像是乌龟终于能缩回自己的壳内,他将身体扔在单人床上,深深地喘了口气后,抬头,瞪眼,盯住天花板……

    慢吞吞地爬起来,莫名其妙地,蔡旻脑子里忽然窜出小学时,每天冲进食堂“抢”午餐的情形。

    “阿旻,你怎么了?看上去就快要断气的样子!……难道是保研的事——黄了?”

    “我是阿旻,请问哪位?”

    重重地揪了下眉头,他无法与自己异常的心脏战斗,只能没好气地怨忿对方。

    怒气冲冲奔出住院部的大门时,蔡旻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见明媚的阳光中,四层阳台上趴着的人形,左手还打着吊针,另一只手也不得闲,举着正在滴液的盐水瓶,头上的绷带和病号服干净地刺眼,脸上明明白白挂着的微笑……更是令人火大,对,绝对的火冒三丈!

    反正,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称呼过自己的笨蛋,居然就大明大放,理所当然地告白了,根本不曾顾及别人的感受,简直、简直太过分了!

    “信你个大头鬼啊!”

    “我说你这只老鼠偷偷摸摸在吃啥?真让人一阵好找。”

    ……喂,我说你就那么喜欢过愚人节?啊?!

    “壮上我最大的胆,今天我说了,我喜欢你。”

    不爽对方的好情绪,他赌气似地跳脚。

    “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

    ——被、被告白了?就在前一刻,认识超过15年的死党,“同性”死党居然向我告白?!

    “刘思远,你……你还是去死吧!”

    自以为是的吐槽才开了个头,却不料,只在下一秒就被堵住了口,定住了形。

    绝对地,被料想不到的那个声音给震住了,蔡旻一时没回过神,只傻乎乎地嘟哝,“……啊?你说什么?什么手机?”

    “喂,我说你现在开窍还来得及……”一边啃着自己带来慰问伤患的苹果,一边叽叽咕咕地搭话,“对了,敢问这姑娘家我认识吗?要不要本大爷出马,牺牲形象替你做个媒,牵个线、再搭个桥?虽然就你这资质,难度系数是高了点,不过,迎难而上,挑战极限,一向是本大爷的人生信条啊……”

    靠!这算哪门子的事?!哪有人表白的时候直呼对方绰号的?而且还是别人深恶痛绝的那一个!

    贴在耳边的听筒忽然就没了声,蔡旻一愣,旋即好像猜到了什么,那一瞬间,他直觉心脏竟突兀地加速律动起来。

    是开玩笑的吧?

    他追问,闷声闷气的。

    彼端的那个人却又淡淡地笑了,“蔡蔡子,有你为我失眠,我可以说,其实我心里很高兴——这样的话吗?”

    于是,就在这样一个初夏的午后,脑袋剃得锃亮,脑门还缠着一圈纱布的家伙,优哉游哉地靠在床头,因为正对着洒进病房的日光,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也有些上翘,像是若有似无地笑着说,“蔡蔡子,我呢,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可是我胆小,我没勇气,我窝囊,我一直不敢对他表白。现在想想,要是这次我出事死了,那可就带到棺材里,一辈子埋在黄土下,不见天日了啊。”

    “好啦,不要闹别扭,学校全都放假了,你也没什么事,明天就过来陪我吧。还有……”

    那天大雨,救护车冲过十字路口的一瞬,被超大超长的集卡给拦腰撞了,由于时刻记挂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因此“刘实习医生”出于本能,用身体护住了担架上受惊的病患……,结果,他完全是“顺便”,随车被送进了自家医院,经过紧急抢救,捡回了一条性命。

    蔡旻捶了下床沿,——完全记不得了。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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