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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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燕惊双便极其懂事。

    良久，沉默在蔓延，只有隔着两人的香炉，有袅袅白烟飘出，是栴檀的香气。

    “惊双，做自己吧，不论是你的容颜，还是旁的什么，不用再顾忌别人了。”

    “难怪宁墨会动心，这换成哪个正常男人不动心，明初雪同燕惊双两人的长相简直是云泥之别。”

    燕惊双想起大师的问话，她抬手，轻轻将落在颊边的一缕碎发顺至耳后，动作没有小女儿的温柔，却利落异常。

    祖母的疯病跟当时头部受了重击有关，再加上那个女人的刺激，让祖母每次发病时，便会痛骂那个女人。

    女人却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无辜地在那个华服男子怀里颤着眼，说自己方才是一时气急，然后又一脸痛心地看着燕家三兄妹，仿佛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一般。

    是从祖母第一次想毁掉她这张脸开始吧。

    她轻轻拍着燕惊双的手背道。

    燕老夫人却一手握住了燕惊双的手腕，一手捶着自己的胸口道。

    像是被人窥探着，燕惊双忽然不想再做这日行一善了。

    燕惊双护着燕九命，燕守壹护着祖母。

    “双丫头来了，过来陪祖母坐会。”

    燕老夫人泪还是没能止住，话虽这么说，但她于心有愧，她这个孙女的容颜比之那个女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当年那个女人的容颜能让那样一个狂徒之辈一见钟情，即便宁墨不是只重肤浅外表之辈，见了她孙女的真容，也断不能轻易做出背叛之事。

    燕府的功勋是马背上打下来的，但因功高盖主，小人谗言，引得了当今圣上的猜忌，当时燕家被诬陷了一个大罪，举家流放。

    祖母气得啐了那个女人一口，结果那个女人反手一个巴掌打在祖母脸上，祖母头撞了墙，昏了过去，疯病也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病根。

    “惊双，这些年你为了祖母，为了你父亲，也可以说是为了燕府受了不少委屈。”

    还有另外那个东西……

    ……

    却也不是一开始便是个懂事孩子，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而他们的母亲在一群官兵冲进燕家那一日就跑了。

    燕惊双沉静的眉轻轻动了动。

    闻言，燕惊双愣了愣，止住了想离开的动作，透过袅袅的白烟看向大师。

    她早已隐藏容颜多年，有一些是祖母的原因，有一些却是自己的原因。

    此时，檀香燃尽，白烟散去。

    燕惊双同那个女人长着一样的脸，年少时见到发病的祖母，便会被她拎着了后脖打骂，最严重的一次，便是那次祖母想用热水壶砸她的脸。

    燕惊双第二次起身想走，可大师的声音却是适时响起。

    “莫因他人之过，而辖制自我。”

    小小的燕惊双穿着破烂的囚衣，带着手铐脚铐，被人抽着鞭子，却还不忘保护着比她更小，身子更瘦弱的燕九命。

    而那个在京师享着荣华的女人却成了燕府上下绝口不提的心魔。

    燕惊双微愣，暗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夜没睡，以至于今日有些感觉失准。

    她厌恶这张脸。

    而她身旁的那个男人在她走后，却再次出现，目光阴鸷的看着燕家三兄妹，让一旁的官兵“赏”了他们一顿鞭子。

    燕守壹，燕九命都是这样。

    “自是欢喜的。”

    宁墨的事也好，燕府的事也好，弹幕的事也好，她不想让别人跟着一起担心，只能藏在心底。

    那个抛弃了燕府，抛弃了父亲，抛弃了大哥、九命还有她的女人。

    后来，烧的迷糊的燕惊双知道有人替他们燕家平了反，但圣上还是猜忌，功勋侯爵虽保留，却收走了父亲的兵权，更派他去江南领了一份闲差。

    这一回大师清雅的声音更沉了沉，隐隐听着像有几分薄怒。

    在等待燕惊双这段时间，燕老夫人也回想了这些年的很多事，她脸颊还挂着些许泪痕，眸光却缓缓定了下来。

    后来，她依偎在另一个华服男人的怀里，施舍一般地同祖母，还有燕家三兄妹说道，她可以救他们。

    有些灼热，有些烫。

    毕竟，她自己也是厌恶的。

    只是喂着喂着，燕老夫人略有些浑浊的眼便续起了泪水，燕惊双一愣，忙放下碗，拿出手帕，替燕老夫人擦着眼泪，惊诧道。

    “燕夜叉”。

    “施主所言之东西，撇去那人，论其本身，你自己可是欢喜的？”

    燕惊双名义上的母亲。

    燕惊双忙安慰道：“祖母不关你的事，宁墨本就早已心许旁人，这同容貌又有何关系，况且宁墨若真的只是重视肤浅外表之辈，又有什么值得惊双在意的呢？”

    是了，虽然燕惊双退宁墨婚这件事，于情于理，她都能占领高地，但这世间并不全是明事理之辈，更有闲听八卦之人，他们之中知道宁墨为了明初雪而背叛燕惊双后，便好奇着这两位女子的长相，也有好事者真画了两人的画像。

    燕惊双依言坐了过去，接替丫鬟手里的甜羹，拿起白瓷勺，给祖母喂着。

    最近的她，真的有些累了。

    燕老夫人抬眸，看向燕惊双平凡的易.容.面.具，眼眶又是润湿了不少。

    燕惊双也是这样。

    厌恶那个女人是身体的本能，她同样厌恶跟她长得像的这张脸。

    这些流言，燕老夫人不想同燕惊双说，免得她伤心。

    但燕惊双转瞬便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到大师的视线落在了她发颤的指尖上。

    祖母厌恶她这张脸，父亲看见她这张脸就难过，她就选择易容去遮蔽。

    今日听闻在千佛寺静养的祖母昏倒，燕惊双心头一跳，知道祖母是知晓了她退婚一事，受了刺激才昏倒的，而祖母近些年因为疯病缠身，身子骨越发有些不健朗，她不怪祖母发病时那般对她，只求祖母能健健康康的。

    看见燕惊双进来，祖母抬起了有些发软的手，同她召了召。

    “既如此，东西本身是没有对错的，你又何必因为一个不配之人，让自己陷入困顿之地。”

    燕惊双看着痛苦的祖母，和看着自己的脸会略有出神的父亲。

    可燕家人好不容易能团聚，分离是万万不可以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师忽而又道。

    对面大师好似早就知道燕惊双会如此回答，他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

    燕家三兄妹异口同声地否决，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人，失望痛恨心寒全然交织在一起。

    大师连她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与她感同身受，大概还会觉得她戾气重吧。

    她的声音泛着一股平静的冷意。

    于是，她用易容术遮掩住了它。

    佛家到底是讲究与人为善，想起先前恍惚觉得大师是在替她愤怒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睡好觉，产生了些微错觉。

    而祖母也会被她安置在一处别院静养。

    清醒后的祖母，自是对燕惊双百般道歉，甚至想搬离燕府。

    “何必受这般委屈……”祖母的泪止不住，落在了燕惊双的手背上。

    对比之下，好些男子眼里闪过明悟，戏谑道。

    她脑海里好似有一层灰雾正在慢慢散去。

    她心下微松，走了进去。

    短短一句，沁人心脾。

    还有那个女人带给她的另外一样东西……

    厌恶自己竟同那个女人生的一模一样。

    她自己这张脸，在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她自是欢喜的，幼时也不像现在常年着武打劲装，那时家里光景好，她有很多漂亮的衣裙，还有许多好看的首饰，每日换着不重样的戴。

    更不会有外间那般难听的流言。

    可燕惊双刚想离开，大师的声音却又是响起。

    “都是祖母的错，如果不是祖母的病，你又何必隐藏容貌，还被宁家那臭小子背叛，以你之真容，要找一个比宁家那臭小子好多少的都行。”

    燕惊双心里悠然叹气。

    “祖母，这是怎么了？”

    这话引起哄然大笑，但也却让燕惊双隐隐多了一个外号——

    几息后，那道清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到父亲赶来救援之时，燕惊双和燕守壹差点没了命。

    燕惊双垂眸。

    可能……

    不过大师的态度，还是让燕惊双没起身离开。

    靠在床榻上的祖母，刚由丫鬟服侍喂了药，空气里藏着一股淡淡的药苦味。

    “徒守一方天地，会否会错过许多风景？”

    “说伤害，她不配。”

    其实燕惊双择选的易.容.面.具十分平凡，但也不丑，可明初雪之容，放眼杭州府，绝无超越，这般强烈的对比，才会让燕惊双背上“夜叉”之名。

    燕家人多多少少都有一样的性子，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扛起责任，守护燕家。

    燕惊双一路忐忑，好在她见到祖母之时，祖母面容已然有些红润，神色亦是平静了许多，燕惊双同发病的祖母打过多次交道，一眼便能看出，祖母此刻并没有发病。

    “哪个男人不想要红袖添香，总不能夜叉添香吧。”

    “你对她很愤怒，她伤害过你？”

    只要燕家三兄妹乖乖跟着她回去，改姓跟着那个男人。

    甚至，她自己也很久没看过自己真正的脸了。

    思绪回笼，坐在大师跟前的燕惊双眸光却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

    对面的大师也不着急，似在等燕惊双慢慢品读其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