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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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如先前所言一般，果真不做丝毫阻碍，在一旁默默看着虞芝将佛舍利收在掌心之中。

    空慧知晓虞芝所求乃是佛舍利，大雄宝殿也不过是面上的借口罢了。他既然无法将虞芝二人困在法宝之中，便不再绕弯子，说道：“老衲心知施主所求，然佛舍利自有灵性，施主若有心为恶，佛舍利自然无法跟随施主。”

    虞芝向他走了一步，却见到他的双脚已然化作如雪般的碎片，乍然飘开。继而是双腿、胸膛……直到连发丝都不见。

    大雄宝殿乃是一寺主殿，何况是五蕴寺之中所建，自然见之难忘。

    哪怕到了这五蕴寺中，知晓循规蹈矩才能向前，她亦是不屈于外物，只从自己心意。

    但事实就在眼前，木已成舟，空慧自不会多言。

    虞芝毫不领情：“无需你多言。”

    虞芝不在乎他如何想。她看了眼天色，说道：“空慧大师，你我不合，争论亦是无用。我不愿叨扰大师，此刻将至卯时，大师若是守信，大抵还未忘记应承我二人之事。”

    “大师这话实在可笑。我倒不知，却不知晓如何是有缘，又如何是无缘？莫非唯有心甘情愿囿于你这幻境牢笼，才是有缘？那我还偏偏不要这缘分了。”虞芝轻笑一声，不屑道，“大师，我不是那些听了经文便忘了自己是谁的香客，我知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是你看轻了我。”

    “大师，那都是你的规矩。”虞芝眼睑抬起，不甚在意道，“你将那些个条条框框视作天经地义，我却不以为然。”

    虞芝愣了愣。指尖的伤口本就没有多疼，但却被他当作是什么要紧事。

    世人竞相追逐这些所谓的灵宝，不过是被迷了本心。空慧看向虞芝，他知晓她并非为了追名逐利，但一个人，若是不为名利所动，她心中所求，不是令人钦佩，便是令人恐惧。

    空慧轻叹一声气，先一步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吩咐弘善先行离开, 去做早课。

    方才弘善那双浑浑噩噩的双眸便是他濒临极限的证明。

    空慧微微摇头：“施主心思聪慧，可惜与佛无缘。”

    四周的灵气霎那间浓郁无比，谢朝兮感到它们如同闯进自己的四肢百骸，被紧紧压制在经络之中的魔力也再按捺不住，齐齐冲出来。

    她的眸光直直盯着佛舍利，手势变换，灵力如细线被她控制，凝成一个愈来愈小的牢笼，将佛舍利困在其中，垂至她的面前。

    听她这般说，空慧微微躬身道：“施主心志坚定，老衲自愧不如。”

    莫不是他看走了眼？

    他一身深红袈裟，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便如菩萨低眉，坦诚着一切罪孽。

    空慧看向虞芝的目光中多了分他自己也无法道清的赞许，融在那慈悲而无奈的眼神之中，变得复杂难懂。

    受她讽刺的空慧如同未听见虞芝的话语一般, 神色平静。

    幻境之中的时间如同停滞，如今走了出来，那一切便如同一场梦一般，约定之时此刻才到。

    他目送弘善的身影离开, 直到再看不见, 才对虞芝开口，语气有些无奈：“施主执念过重, 然既在寺中，当守着敝寺的规矩才是，何需见此血光？施主若执意如此, 老衲着实不知晓该如何度化施主啊！”

    她的声音响彻在这宽敞的殿内，显出几分空灵无情：“空慧大师，如你这般善心无穷，眼中只会见到更多的苦难。可这天下万万人，又岂是你一人能渡得尽的？”

    她的双手将佛舍利包裹住，掌心都被自己的血染红，但所幸这法子有效，佛舍利不再往外逃，而是安安静静留在她的手心。

    纷飞的雪片洋洋落下，虞芝伸手，试图将之接住。但那块洁白的雪点却在眨眼间化作纯白的蝶，从她的指缝逃出，于她眼前翩翩起舞。无数的碎片落在她的身上，自她的肩头、手心

    魔气与灵气交织，在他的脚边卷起旋风。

    东西到手，虞芝也没有在这儿久留的意思。心愿已成，她兴致不错，眉眼微扬，笑意在眸中流转，转身冲谢朝兮摊开了手掌，似是炫耀刚到手的灵宝一般：“走吧！”

    就在这时，天际猛然泻下一缕金光，星星点点，俱洒在谢朝兮的身上。

    空慧移步，走至门边，心甘情愿道：“佛舍利既已认主，老衲这便送二位施主离寺。”

    佛像之前有着一颗圆润的金珠。它悬在半空，如同被那如来佛祖摆在掌心一般，高高在上，发出金光普渡众生，洒落在前来顶礼膜拜的香客身上。

    寻常修士在这幻境之中浑浑噩噩过上些许时日，不说将那些戒律记在心中，亦不会如虞芝这般，言行举止仍能坚守本心。

    那小沙弥三番五次在幻境之中被她与谢朝兮杀了，不说是否损害佛心，便是他那筑基期修为的肉身也不定能撑得住。即便空慧一遍遍施法将弘善死前的记忆抹去, 可外来的佛力洗着他的识海，总有再扛不住的时候。到了这时，便是再也救不了了。

    淌出的鲜血之中隐约透出金粒般的光，浅灰色的灵气覆在其上，以血将佛舍利染了个遍。

    出窍期——分神期——合体期——大乘飞升——

    她主动握起谢朝兮的手，牵着他向外走去。

    谢朝兮始终看着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颗令旁人趋之若鹜的珠子，而是施了个诀，将虞芝手上的血迹洗净。

    弘善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分明记得自己是颂完晨经之后才接到方丈吩咐，来这小院的, 可此刻竟然尚未到卯时？

    空慧带着两人走去大雄宝殿，只是到了殿门外，他还是转身，对虞芝说道：“虞施主。老衲无能，无法度化施主，然施主并非生而向恶之人，切莫走上不归之途啊！”

    他的动作轻柔，仔细为她将伤口抚平。直到那痕迹愈合，他才答应道：“好。”

    但虞芝的目光凛然，似带着火光一般穿透清晨的稀薄雾霭。她的音调铿锵：“方丈，我生而有罪，然罪不在我，亦无需谁来渡我！”

    岂会在这儿放弃？

    虞芝心里明白，空慧如今出现, 若非是他的佛力无法再供给法宝使用, 便是心疼这小弟子, 看不下去了。

    她这话强词夺理。空慧被称为得道高僧，多年来救苦救难无数，在她口中却变成“贪欲”。

    他的修为猛然上涨，不断突破。

    虞芝不再与空慧多言。她加快了步子，灵力蓄于足下，便要将那佛舍利抓进手中。

    于这道光之中，灵气与魔气开始消散，他的身躯也随之渐渐变得透明。

    她向前一步，直视空慧，半点不惧，继续道：“方丈以为，贪嗔痴皆为人性所欲。可既是生而便有，又如何根除？素问空慧方丈慈悲为怀，想着渡尽天下之人，这莫非不也是一中贪？连五蕴寺的空慧住持都心有贪欲，又如何强求他人？”

    他疑心是自己迷糊了，也不知如何说出自己心中困惑, 只好与虞芝等人行了个礼，便先退了下去。

    虞芝甚至将储物玉镯取了出来，戴回左手腕上。里头被她放了五件灵宝，哪怕隔着一层法宝，佛舍利也能感知到浓郁的灵气气息。

    若要佛舍利认主，靠着蛮力绝无可能。

    若是心中有愧之人，只怕此刻便要匍匐于他的身前，恳请着宽恕己过。

    “虞施主，你着相了。”

    连被谢朝兮随身携带的天上星也从他袖袋之内飞出，冲进了那个灵气制成的环中。

    空慧并不知晓两人身份。他修为高，见过的修士更是不计其数。是以在见到虞芝将佛舍利驯服的那一瞬，他的面上亦有一丝无法作掩饰的惑然。

    “大师待自家弟子倒是不错。”虞芝语调微讽，看向空慧。

    谢朝兮正欲助她，却被虞芝拦住。她收回手，连思索也无，直接将指尖划破，试着滴血认主。

    只是她才踏出宝殿，玉镯便不断嗡鸣震动，连手腕都被震得酥麻，竟是直接失了力，将谢朝兮松了开来。

    耳边传来风吹树叶的簌簌响声, 在寂静的院落之中显得清晰。

    虞芝没料到空慧会直接提起佛舍利，但她亦不会装模做样推脱，而是接着他的话问道：“你这般说，是如若那佛舍利愿认我为主，你便愿将那灵宝给我？”

    若要说评判善恶，虞芝心知自己与善沾不了边，但她如今得到的几件灵宝，哪一件不是她勉强来的？

    但空慧毕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在听到虞芝这番话之后，他并未动怒，亦不至于动手，而是叹道：“罪过，罪过。”

    空慧见她动作，出声劝道：“施主，佛舍利不可强求。”

    如瓮中捉鳖，虞芝伸手，那金珠却不断扭动着，想要逃离她的掌心。

    佛舍利还在她的手上，其余五件灵宝亦是妥善存放在玉镯之中，但不知为何，许是由于灵宝间的相护吸引，它们一齐飞出储物玉镯，虞芝甚至无法拦住。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以他看来，虞芝甚至能在幻境之内数次手刃弘善，定然不是什么温良恭俭之徒。她拿到佛舍利之后，更不可能是为了造福苍生。然佛舍利却选择了她，这究竟是为何？

    若非空慧慈悲，以他的修为，又如何能容忍这般放肆的言论。

    七件灵宝汇聚，纵然尚无修士以灵力将之连接，但它们所具有的力量已然庞大至极——甚至影响到了谢朝兮。

    虞芝望着里边那座金光闪闪的半身佛像，抬步往里走。

    这是佛舍利。

    “阿弥陀佛。”空慧声音空旷，“若施主果真与佛舍利有缘，那施主便将之带回便是。”

    “大师曾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我眼前皆是虚妄，大师又是什么东西？”虞芝语气如同当真是在询问令自己不解的偈语一般，诚恳，却悄无声息地弥漫着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