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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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分明被人欺负得趴在地上，但这会儿脸色却平静如水，既无屈辱，又无痛苦。他的身躯就好像一座沉稳的山，笔直的骨脊将那单薄的脊背撑起，连成山体之上的起伏走势，其中蕴藏着无尽无穷的力量，却不喷涌而出，只在凝聚之后，倏忽间消散在空中。

    令他心生好奇，令他──心向往之。

    这场面甫一入眼，虞芝便知晓传言为虚，再望望飘着浅淡灵气的池水与偶然被修士捞至手心的东西，一眼便认出在水底映着的是缃碎球的果子。正如其名，这缃碎球色泽淡黄，结成后呈球状，而那弯月似的东西是它未长成便碎裂的果实罢了。

    谢朝兮也没料到这红裙之下竟然并无罗袜，一时开口也不是，松手也不是，顿在原地，只敢那一双眼朝身上的人看去。

    他身量比虞芝高些，但此刻被按着后颈，只能平视对方。

    星火四溅，连这原本了无生机又空旷乏味的太清宗都倏地有了生气起来。她就像是裹着一层层的华贵衣饰，是藏在那既香又艳的浓雾之中的谜团。

    为了至今仍在耿耿于怀的自己。

    外头洒落的日光透过她的周身，映在谢朝兮的身躯之上。他的身形稍显单薄，脊背却挺直。他走到一张木桌前，以衣摆拂去上面的灰。低头的动作让后颈那一块肌肤露出来，白皙细腻，又带着少年特有的脆弱感。

    在地上与人打斗这么久，他的手掌此时自然全是脏污，灰尘与汗水借着他的掌心就这么触上了虞芝的脚腕。

    她的指腹不断用力，这凶狠的动作却因为未知的阻碍而变了味，致死的力道变成了暧昧的揉捏，惹得谢朝兮只觉得颈后一阵酥麻。

    在峰内没待两日，虞芝得了水中月的消息，匆匆离开，直接将峰内住着的另一个人抛在脑后。

    、求而不得的灵药灵草在她这儿漫山遍野地长着，虽然并无枯萎植株，却不少显出衰败之势，显然是太久无人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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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烈的阻力传来，如同有一堵铜墙铁壁铸在他柔软的肌肤之下，无论她如何施力，都不可寸进一步。

    宗门地处东洲，与消息上所说的南洲落霞池不算近，她赶过去足足耗了两日。

    既然杀不死他，虞芝想，那就换个法子吧。

    女子身上的香味让他耳尖通红，一双眼却不躲不避，直直看着虞芝。

    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在大宣城中看见的那枝开的有些靡丽的火莹花，耀眼夺目，让人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移开眼。那花似是将一生的美都绽开，开到荼蘼，灼灼艳色之间，带着震撼人心的疯狂与毁灭。

    虞芝立在门边，眼皮轻抬，打量着他。

    对虞芝而言，只是一个清尘诀便能将这屋子焕然一新，但她只是微抬衣袖，捂住口鼻：“往后你就住这儿，进去看看。”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清风拂过，那带着香气的发丝便会擦过他的胸膛，像是在他的心上扣下轻响。

    此物确

    这满峰的花草树木也是她四处奔走时移植回来的。

    虞芝微眯起眼，目光顺着金色的光晕勾勒出对方的身形，像是真的在打量是否要动手。

    虞芝倒是乐得自在，祖父不在，这太清宗更是没人管得住她，一日日地往外头跑，从不参与宗门例行举办的活动。

    所谓的天道，此时竟然这般弱小。

    可若是等到他跌落泥潭、陷入尘埃、永坠地狱之时，他还愿意庇佑这个世间么？

    本来祖孙俩一同住着的峰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常年在外，原因之一便是寻这些宝物。

    周围轻轻浅浅的雾气，时远时近的花香，与这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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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中月乃南洲至宝，听闻服下可让人修为瞬息突破一个大境界，世所罕见，但知晓其具体是何物之人寥寥无几。虞芝也是偶然从藏书阁内得知此物长于水底，且无法脱离水中，只能在捞起之时立刻服下，方可见效。

    她打定主意不去记挂的梦境，屡次拒绝不肯救下的人，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误打误撞地到了他面前。

    虞芝在路上花费两日，这传言自然已经传遍南洲，不少修士为夺水中月而来，这会正将池子塞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站满了每一处。

    冰凉的手指搭在少年柔软的后颈之上，触感如同上好的玉石，温热舒适。虞芝以指腹摩挲两下，眼中狠戾闪过，用力按下。

    俶然到来的温度让谢朝兮身躯微僵，却顺从着靠近。

    这般想着，她脚步变幻，眨眼间便到了谢朝兮的身侧。

    最厉害的是那双眼，眸子黑白分明，眼里的神色也简单得紧，无爱无恨，一眼望去，尽是虚无，为他添了几分……神性。

    谢朝兮胸口闷痛，正想答话，却终忍不住喉间痒意。鲜血自他口中咳出，溅在了那双粉白色的云丝绣鞋上。

    天道高高在上，怜悯众生，垂爱世人。

    落霞池景色极美，听闻池水映日，有霞光染于其上，宛如仙境——若是没有这满目的修士的话。

    虞芝这才扭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吐出的话却不如方才那般如沐春风，反倒刺得人三月生寒：“我说话的时候，也有你插嘴的份？”

    外头修士们拼尽性命

    是池中月，甚至下水去捞，果真捞着个润泽物什，状似弯月，服下翌日也确实修炼突破了。

    他的双眼偏圆，眼尾既不上挑，也不垂下，鼻梁挺直，嘴唇被咬得发白，五官生得倒是端正。

    绛霄峰清冷，栽种的奇花异草倒是不少。南边的雪玉天香草，北边的紫金凝脂莲，西边的火树红球花，东边的翠星墨竹……

    手复仇么？

    虞芝忍不住嗤笑一声，右手放松下来，整片掌心都贴在他的颈后，将他带得离自己更近。

    虞芝看了他一会，四目相对，直把谢朝兮看得松开了手，她才勾起唇。

    若是她的绕雪丝缠上去，想必都不需要用力，鲜血就会沿着银白的丝线淌下。离得近的话，兴许那温热的液体还会流到她的指尖，将她的指甲染成红色，就像涂抹好的丹蔻一般。

    “师姐……”他不由得出声喊道。

    “呵。”意味不明的笑自她喉间溢出，“天道……”

    那时的她大抵眼中俱是仇恨吧，恨不得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撕碎，将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万劫不复。

    子加诸在他肉身之上的伤痛，在他眼里，仿佛并无差别，甚至不会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身后跟着个走路都不太稳的少年，虞芝心思百转，带着他走到一间空屋子门外，随手推开积满灰尘的木门。

    掌心的触感温温热热，与他冰凉的手心对比明显，此时被他捏着，竟还隐有几分滑腻之感。

    有这样一双眼神的人，有这样一副脊骨的人，大抵是永远都不会求救的吧。

    她太想知道了。

    不管那弟子是何反应，虞芝放下脚，低头看着被她笼罩在阴影里的少年：“你叫谢朝兮？”

    那容貌竟与他心中所料相差无几，只是眉尾处多了一颗小痣，颜色鲜红，衬得她肤色更白，眉眼更锐利，如一颗星在她的眼眸之中绽开，掀起滔天巨浪，闪烁着的星光璀璨着四散开来，其中一点落在了她的眉边。

    他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绵软，如同误入狼群的羔羊，甚至以为她是什么好人。

    虞芝这会才看清这人的容貌。

    只是这么想一想，她的指尖都兴奋到颤抖了呢。

    谢朝兮猝不及防被她禁锢住，澄澈的眼看向虞芝，似是不懂她在做何事。

    天道究竟能否被杀死，她还真的有几分好奇。

    这绛霄峰原本是虞芝祖父虞仁属峰，但老人家即将突破分神期，所需灵气极大，掌门便将最靠近云河的天寿峰腾了出来，请虞仁于那处闭关。

    他话未说完，就见虞芝指尖微动，绕雪丝顺着她的动作缠上了自己的脖子，冰凉而锋利的触感甚至让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颈间留下。

    虞芝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的目的为何。起初她以为是想向自己呼救，可没等她心中那股不屑升起，这双眼便告诉了她──她是错的。

    是她如今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拧断的脖子。

    谢朝兮身上的伤大抵还痛着，脸色惨白，毫无一丝血色，闻言毫不怀疑地往里走。

    死了的天道，是会转生投胎变做下一个化身，还是会回去天上？若是有命继续活着，会来找她这个凶

    所以她有些好奇，好奇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般满不在乎，可以对这一切外物、一切伤痕、一切苦难都熟视无睹。

    原本已经踩在地面上的足尖轻抬，勾起这少年的下巴来，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尾音扬起：“瞧着这般可怜，模样倒是不错。要跟我走吗？“

    虞芝蹙眉，却又觉得果然如此。

    到了之后才知晓，这消息不过是误传——有修士在夜色之下误将池内倒影看作

    虞芝在心中暗自称奇，又睇了地上的少年一眼，眼尾染上几抹不知从何而来的艳红之色。

    为了那个多年前的自己。

    “万万不可！”领头的外门弟子打断道，急急辩驳，“虞师姐！这谢朝兮才来太清宗，什么也不明白，如何能服侍好您？不如——”

    她住在绛霄峰的山脚下。这儿也是太清宗的地界，禁空法阵仍有作用，不能御空，她自然选了最近的那个院落，不论是下山还是回家都方便得紧。

    不得不说，这样分明漠然却又有些坚韧的气质，多少有点打动她。甚至让她想到了自己，多年以前，那个被宗门的同龄人欺负，身上沾满泥土的自己。

    屋子空阔，里头桌椅床板都落满了灰，浮尘在透进来的日光下避无可避，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