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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耘暴怒回嘴:“你军训坐这破车三十八度空调坏的太阳底下开四个小时啊呕——”

    傅小林欣慰但拒绝:“这么大雨,地上都是泥巴。没事儿,鸡崽子都比你重。你这年纪不多吃点饭,小心以后长不高,娶不到媳妇儿。”

    扭头继续干呕。

    小傅的相貌很清丽秀气,小脸蛋儿,眉眼温柔,特瘦,头发细软。他的衣服很旧,不合身,款式像二十年前,打着补丁,但很整洁,在毒日头底下待这么久,额上冒汗,但没汗味,离这么近薄耘都只闻到淡淡的朴素的肥皂香味。

    小傅以为他生气了,忙敛笑,紧紧抿住嘴,低下头,手不安地揉了揉衣角。

    他初升高,没暑假作业,本以为能潇洒俩月,不料他妈听说他小舅要去探望一个贫困好学自强不息的受资助少年,把他打包扔过来,让他看苦思甜。

    薄耘:“……”

    “嗯。”钟明珪应了声。

    薄耘垮着一张脸,要死不断气地瞥车窗外飞逝的田野风光。

    现在傅小林唯一后悔的就是:为了省一晚县里宾馆的钱,坐半夜大巴回城,遇上这烦人的大雨。

    ——然后,那辆车凶狠地、冷漠地将他撞飞出去,快速地开走了。

    九年后。盛夏。

    傅小林倒在路边,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碎了,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到儿子哭着推自己。他张张嘴,想让儿子捡起伞,别淋感冒了,这小身板儿看起来禁不起一点造。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哦哦,”钟明珪和气道,“刚有点远,看不清,现在认出来了,跟照片上挺像的。等挺久了吧?上车,车里凉快点。”

    小傅见状,伸手把水拿回去,拧开了再给他。

    少年忙朝他鞠了一躬:“钟叔叔,您好,我就是……小傅,傅健威。”

    薄耘他舅——钟明珪从车窗探出头去,冲前方巨石旁低着头看书的少年喊:“欸……是小傅吗?!”

    小傅惊诧地咀嚼着“把家炸了”这四个字,去薄耘身边,怯怯地递东西给他:“你……耘、耘哥?你喝水吗?”

    村里不乏混世魔王,十五岁在这儿不算小,很多人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干大人的事儿,也有做坏事的。薄耘跟块白玉似的,又俊又有气质,横看竖看都不像那些地痞。

    薄耘呕中偷闲,看了看村口硕大的“傅家村”仨字。

    虽然是半夜,没人管,也没车,但过十字路口时,他还是等了下红绿灯。

    算了,钟明珪虽然是个智障,但坚持资助贫困生,心怀大爱,很不容易。

    以前是没办法。孩子妈生完就没了,他一个人进城当民工,实在是顾不上,怕把孩子弄丢,又没钱送幼儿园。

    “差点忘了。”钟明珪从窗口递出矿泉水,“小傅帮我给他下,我懒得下车了。那我外甥,叫薄耘,比你大俩月,混世魔王,刚放假就把家炸了,他妈受不了,非扔给我,跟我就受得了似的。你给了他就离远点,别让他咬着了。”

    傅小林真想骂骂脏话。但不行,怕小孩学坏。

    少年收起书,小跑到车前,看看薄耘,看看钟明珪,问:“您是钟叔叔吗?”

    ——傅小林勤快,忠厚,模样端正,包工头喜欢他,肯提拔,还答应帮他儿子托关系进市里小学。

    傅小林一边跟儿子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一边朝工地走。

    小傅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w

    因为要撑伞,只能一只手抱六岁的儿子,没把握好,抖重了,小孩儿醒过来,嫩嫩的脸贴着他粗糙的下巴,小声叫爸爸。

    儿子会体贴人,揉揉眼睛,说:“爸爸你放我下去走吧。”

    终于,儿子睁开了眼睛:“爸爸……”

    行,你看我正月剃不剃头就完了。

    “欸。”傅小林此刻的声音温柔到如果被他工友们听到,肯定要笑疯,“没事儿,你搂紧爸爸脖子,别掉下去。继续睡吧,啊。”

    小傅犹豫着看向旁边背对着这边、佝着腰杵着膝盖喘气的薄耘。

    傅小林走到斑马线中间时,突然听到汽车轮胎在雨地里打滑的尖锐声音,吓了他一跳,扭头看去,只看到了刺目的白光——

    薄耘缓缓站直身体,比小傅高一个头。他扯平自己衣角,清清嗓子,客气地说:“太阳太大了,去车上说吧。”

    小傅看着舅甥俩斗嘴,笑了笑。

    虽然心里冒火,但纯火亲舅,没必要迁怒。薄耘应了句“谢谢”,没抬头,接过水,但这会儿没劲,拧了几下,没拧开,气得他内心发誓正月剃俩头。

    他舅振振有词:“路你也看到了,这车反正要扔了,蹭坏了散架了都不可惜。开辆好的,回头还要修,钱不是钱啊?”

    薄耘跌跌撞撞地下车,扶着路边的树干呕。

    祝大噶新春好,健康,自由,快乐,发财=3=

    一边说,一边暗暗地打量。

    薄耘事先没看小傅的照片,没兴趣。只知道叫傅健威,这名字一瞧就淳朴刚正,一口气种八亩地,一拳能打两个他,更没兴趣了。

    “你记错了。”薄耘冷漠地说。

    小傅乖巧地上去。

    但这一刻,他知道了什么叫“货不对板”。这个词不太恰当,但现在他分不出更多脑细胞去想这事。

    路越开越破,在薄耘被颠死的前一刻,车终于停了下来,他舅嚷道:“卧槽,你别吐我车上啊!下去吐!快点!快点!”

    傅小林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没多久,他反应过来,撑起手肘,爬到不远处的儿子身边,抱起来连声喊。

    薄耘漱了口,剩下的水往脸上拍拍,好受多了,这才抬眼:“谢……”

    “你缺这个钱吗呕——我妈不刚给了你二十万吗呕——”

    凌晨下起了瓢泼大雨,老城近郊的路上很昏暗,难得没坏的几个路灯不停闪烁,给人随时会黑的感觉。

    他舅毫没人性,在那说风凉话:“你也忒娇气了,开学军训怎么办哦。”

    刚来城里那阵,他不懂这个,被戴袖章的老太太拽住,念叨了好一阵。人家是好意,他懂,自此都记着。

    现在孩子大些,他的情况也宽裕点,就从老家接过来了。

    他舅火速拆台:“我怎么记得你化学成绩不怎么样?”

    他这么想着,把怀里下滑的儿子抖起来点。

    “钱要用到刀刃上,该花花,该省省。”亿万信托基金继承人的他舅突然语重心长,屁股下的座椅成了莲台,天空上的烈日散发圣光,“唉,你妈没说错,是该让你多接触下,不然你不知道这世界上多少人过着和你截然不同的人生。等会儿要去看那小傅,就比你小俩月,他……哎,那是小傅吗?”

    薄耘抢先两步,打开后门:“来。”

    傅小林刚松口气,又听到急促的车轮声。他扭头一看,那瞬间来不及多想,来不及躲开,只来得及近乎本能地背过身,把儿子紧紧地护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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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耘急忙闭嘴,绷住脸,露出矜贵的样子。

    他好几次想问儿子是不是奶奶不给饭吃,但这种话问小孩没意思,算了。

    薄耘关上门,绕到后座另一边,上了车,瞥一眼局促的小傅,凑过去给他系安全带,边解释:“我舅刚逗你的,我是做化学实验。”停了下,矜持地说明,“是高三的内容,我刚自学到高二,可能目前还是需要老师指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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