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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娘亲病重弥留之际,爹爹日日守在床榻前照顾,再之后这么多年,爹爹也从未动过再娶的心思。小时候不懂这些,长大以后有时看着自己爹爹这般,林苒暗地里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在她的爹娘身上有一段十分美好的故事?

    上元节一场偶遇只是匆匆而过。

    不过几次接触过后,起码不至于讨厌这个人。

    “甚至还有说,太子对沈家厌恶已久,迎娶小姐,是为了恶心沈家的!”

    彼时恰逢樱桃成熟的季节,树梢上满缀着红宝石一样的樱桃,煞是好看。

    那时他心里模模糊糊生出念头,想为姗娘做一盏花灯哄她开心。

    日子照样得好好的过下去。

    霍家的这个花园栽种着几棵樱桃树。

    如此在一通胡思乱想里,她慢慢睡着了。

    取而代之的是太子为何会相中她。

    这幅画下笔慎重,来回琢磨,花费许久时间终于画成。

    初遇珊娘是在上元佳节,那日他出门逛一年之中最热闹的灯会。

    她冲他晃一晃手里剩下的几颗红樱桃,“快没了,我还没尝够呢。”

    可今日乃是霍老太爷的寿宴,他们不能离开得太久,终究要从香樟树上下去。只是当他先行从树上下来,却听见姗娘支支吾吾:“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他觉得莫名,又担心这棵树太高,担心她下来时会不小心脚滑受伤。

    “有说太子此举分明是想笼络定远侯府的。”

    偏生坐在树上不想动,就那样一直看着姗娘。

    林苒想着又笑,凭她这般看得开,往后的日子也不应当太难熬。

    他愣住了,坐在树上手里抓着几颗樱桃正吃得脸颊鼓鼓的姗娘也愣住了。不知过得多久,又或是只过得几息时间,姗娘扑哧一笑说:“是你呀。”

    恶心沈家?一国太子,有意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恶心区区一个户部侍郎……这些人可真能想。

    良久终于安全回到地面,他清楚听见姗娘长舒一口气。

    而她将嫁给太子。

    可是他们才第二次见面,他觉得不甚妥当,摇头拒绝。

    不过没等他多欣赏片刻这些漂亮的樱桃树,先发觉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上藏了人。对方躲在树上,逃无可逃,而他自幼习武,学得一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吃了酒更是胆大,自然毫不畏惧朝着那棵香樟树走过去。

    转过身去看她,一时没有能控制好表情,只见她睁大眼睛:“不许笑!”

    好在老天爷眷顾。

    姗娘很惊讶:“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正是那天,他从姗娘口中得知上元节那盏花灯的事情。

    再到后来……

    他本该离开。

    因为她很快发现自己原本手里提着的那盏花灯不见了。

    “有说太子故意与陛下做对的。”

    林苒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帐幔,眼前浮现太子那张脸,继而回想起来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

    重新找回来也变成一堆破烂,再无半分精致。

    林家忽然出个太子妃,尤其在与沈家发生摩擦以后,如是种种落在外人眼里,难免深想几分——若非太子殿下执意求娶,陛下焉能轻易点头同意?

    这是小娘子们的节日,到得乞巧节,姗娘多半会出门,他便也带上自己亲手做的花灯出门。

    难怪爹爹从无再娶之心。

    不过姗娘也没有计较这些。

    美好到即便短短数年的回忆也可抵岁月漫长。

    他记得那日姗娘一袭紫丁香色缠枝花罗衣裙,步履翩翩走到他面前。

    姗娘便笑:“那你去帮我摘点儿樱桃可好?”

    于是,他如姗娘所言转过身不偷看。

    出嫁的一应事宜也开始准备起来。

    定远侯府的媒人上镇国公府去提亲,婚事定下来,又在一个良辰吉日,姗娘与他结为夫妻。

    姗娘说过不必放在心上,然而他上了心。

    王溪月得知林苒被选中为太子妃、将来会是她的表嫂,却比任何人都更激动兴奋。还有什么比能同自己喜欢的小娘子亲近更值得高兴的?她专程登门道贺,约定以后两个人常见面,更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想知道宫里的事可以问她。

    这样甜蜜的感情、这样美丽的相遇再不会有。

    用心做好的花灯要怎么送到姗娘手中更费心。

    看她坐在香樟树上鼓着腮帮子吃樱桃直吃得眉眼弯弯。

    姗娘那会儿说藏在树上为躲避应酬,成婚以后他才知道,其实是在躲那个心仪她的大表哥。

    认出彼此在上元节有过一面之缘,姗娘问:“你要上来一起吃樱桃吗?”

    更无什么怦然心动的甜蜜。

    他没能回答姗娘的问题。

    于是当走到香樟树下,抬头望见繁茂翠绿枝叶间探出颗小脑袋。

    幸而没过多久又到乞巧节。

    这之后第二次见到姗娘则已经是在数月以后霍家霍老太爷的寿宴上。

    便算不得最糟糕。

    会拌嘴会吵架却不会真的生气。

    但太子有求于她,谁又能想得到?

    “那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哦。”姗娘见他不走,转而对他说。

    因为一腔真心从未交错,所以那些回忆历久弥新闪闪发亮,而回忆里的人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是美好。

    林苒轻笑,将毛笔搁下,欣赏起自己的画作。

    他始终记得发现花灯被毁坏时姗娘失落的模样,纵然是个意外,因意外而生的沮丧却不是假的。

    但没有因此迁怒怪罪于他,只是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先走一步。

    “我和你娘亲的故事……”见女儿眼巴巴看着自己,林景喝罢一口热茶,搁下手中茶盏,沉默许久才慢慢道,“细究起来,那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长街车水马龙,游人缕缕行行,少不了碰撞摩擦,而他和姗娘便这样因人潮拥挤撞在一处。

    如今她将要出嫁,无端格外想细细了解。

    姗娘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知自己一张脸早已涨红,强撑起来那点小小气势全无威慑,徒增可爱。即使过去二十余年,他依旧可以轻易回想起那一天的日光和煦、清风温柔,而那个无比可爱无比美好的小娘子也从此占据他的心尖。

    花灯被毁坏,姗娘很失落。

    在没有留意的时候,脱手的花灯落在地上,转眼被来往行人踩个透。

    可清楚爹爹因为娘亲离世伤心悲痛,做女儿的又自然不会去多问,以免戳中自己爹爹心中痛处。

    一觉醒来,依旧是那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林家小娘子。

    人群散去以后,他反而等来姗娘。

    他的妻子他的夫人名唤谢玉珊。

    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得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停传来,是小娘子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从树上往下挪。

    他始知霍家正是姗娘的外祖家,而姗娘乃是镇国公府的小娘子。

    无论什么时候记起,便会记得那时的快乐,而这样的快乐再无人能给予。

    悄

    “有说皇后娘娘相中小姐,才替太子定下了小姐为太子妃的。”

    林苒听着春鸢口中这些越来越离谱的传闻,险些噎住。

    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能为自己爹爹做的事情已然不多。那便能做一件是一件,她将爹娘第二次相遇时的场景画下来,准备送给自己爹爹留个念想。

    姗娘生得娇小,一下撞在他胸前,撞得疼了,直令她眼泪汪汪、委委屈屈抬起头看他。可是姗娘的一双眼睛生得那样好看,如同一汪泉水澄澈,盈盈朝他望过来的刹那,叫他忘记说一句抱歉。

    学做花灯于他不困难。

    一刻之间,他心口怦怦怦狂跳,唯一顾得上的便是高兴,也是在那一刻,觉得所做一切都值得。

    便自然无意先走一步。

    她想知道爹爹对娘亲那样在旁人眼里可谓至死不渝的感情从何而起。

    念头一旦滋生,林苒对她爹娘从前的事情免不了好奇。

    比起前两次偶遇,这一次见面格外不易。他在长街徘徊至夜深迟迟未能觅得姗娘的身影,明知夜色越深见面的希望越渺茫,但执意迟迟不愿离去。

    如乐安县主这般的真心为林苒欢喜的又无疑是极少数。

    在林苒的记忆里,娘亲未离开他们以前,和爹爹始终夫妻恩爱。www.yuhua.me

    宴席上气氛热闹,他跟着吃得几盏酒,怕吃得醉了,便借口更衣离席去透透气。因对霍家不甚熟悉,误打误撞发现一处漂亮花园,说不清当时怎么想的,鬼使神差步入花园去瞧一瞧。www.yuqing.me

    “能同你娘亲做夫妻,便是我最大的幸运。”回到荼锦院,林苒依然在想自己爹爹娘亲的相遇相知,在想她爹爹的这句话,以及当说出这句话时,她爹爹脸上那一种难以言说的动容。

    他后知后觉终于醒过神……原来,是上树容易下树难。

    本想带回家中向家人炫耀一番却落了空。

    外祖母专门让裴嬷嬷来定远侯府暂且住下,帮着她一起打理这些事。

    美好么?以桃源寺后山初见的情形而言,实在谈不上。

    那双看向他的眸子一如上元节时般澄澈明亮。

    因为发自肺腑,所以格外情真意切。

    那天,他跑前跑后帮姗娘摘樱桃。

    先前京中那点沈家有意散布、与林苒有关的风言风语烟消云散。

    后来他才知道,那盏花灯是姗娘猜灯谜赢来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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