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浮世绘（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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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神久夜点出的那个小妖怪，他又接连尝试了其他几名死去的奴良组组员，结果无一例外，仪式全部失败，他们的灵魂都不在了。

    她一眼扫过羽毛，“夜雀。”

    后面那玩意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人话，发出一声怎么听都不像人的大吼。夏目抓紧身旁的人，敏捷蹿过脚下一截横生出来的树根，咬牙加快脚步。

    虽然说全国各地的镰鼬或多或少也具备差别，但大概是种群数量比河童少，没那么多可供变异的空间，镰鼬的主要特征还是一致的。它是种靠双腿在陆地上奔跑的妖怪，并且无论哪里的镰鼬都没有让人生病的能力。

    除此之外，现场的竹子断裂全都是战斗造成，断面平滑，足见当时攻击的锋利。但是断口方向太过杂乱，如果真的是类似武士刀的武器，需要不断挥上成千上百刀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地面上却没有类似的脚印。

    夏目贵志拧起眉，抓住他的手紧了紧，“别说这样的话。”

    她拈着那支羽毛时，有个识趣的机搜队员已经拿着封印袋走上前，听到这话手几不可见地一抖。

    但普通的斗殴和有目的的屠杀乃至抽走灵魂是两码事，这种情况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了，就像人类社会的反社会人格的虐待狂杀人魔，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幕后黑手对妖怪出手如此酷烈，难道对着人类就能讲文明懂礼貌了？

    妖怪这种生物大部分都是从恐惧、怨气、仇恨等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比起爱好和平的人类，全都是好战分子。妖怪之间互相争地盘或者打架斗殴，只要不在人类居住区内，不打扰到人类社会的平静，阴阳厅等闲也不会干涉。

    皇昴流叹了口气，“我希望没有关系，但是事情发展可能不会如我所想。虽然妖怪之间有争斗是常有的事，但抽走灵魂这种情况此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只担心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情况已经变得更遭了。”

    “不知道，”室长大人格外不负责任地指尖一扬，弹出一点火星将那张竹叶烧了，这才慢悠悠说，“不过东北方向这会儿好像有点热闹。”

    “我这是懂得审时度势！”阴阳师仓桥涉瞬间炸了，“难道要像你们咒术师一样打不过还硬莽？”

    机搜队员乖巧地合上袋口，封印袋上的符文微微一亮又重新隐匿了下去。

    “我不理解。”

    妖怪这种生物，在某些方面跟动物一样，也有自己的种群和居住地，以及因为环境不同而衍化出的不同的亚种。最典型的就是河童和狸猫，这两种妖怪全国各地都有，但每个地方的河童狸猫都具有当地自己的特色。宫崎县有一种河童叫做兵主坊，战斗力比普通河童强大，还会在天上飞；而冲绳有种叫做河童火，不同于其他畏火的同类，它们非但不怕火焰甚至还很喜欢。

    但是镰鼬不会飞。

    “那种居住在山林里只在晚上出现的妖怪？”皇昴流立即走了过去，“我记得夜雀的羽毛如果飞进人眼睛里会导致目盲，他是袭击狒狒阁下的那两只会飞的妖怪其中之一？不过东京很少见这种妖怪吧。”

    神久夜松开手指，苍翠的竹叶如雨点散落，只留下被他选中的那张。望着那上头的卦象，她终于一挑眉。

    十分钟后，皇昴流沉默地烧掉又一枚手里半途熄灭的符篆，望着脚下一地的尸体，目光终于变得无比凝重。

    “仓桥桑，黑山桑，”一起逃命的同伴这个时候还不消停，夏目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打断，“后面那个东西，你们有什么办法吗？而且……那到底是什么？妖怪？”

    神久夜察觉到了，瞥他一眼没有多说，将羽毛往前一递，“……拿回去做检测，看看这个妖力在阴阳厅有没有记录。”

    “夏、夏目桑，我、我实在快跑不动了，一会儿如果我拖了你后腿，你就扔下我快跑吧……”

    四下安静无声，现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语气中终于多了一丝不可思议。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弱鸡。”

    “所以我们认为，造成这些切口以及狒狒阁下身上大面积的外伤的不是刀，而是某种从上往下的，类似风刃的攻击，可能就是另外两只能够飞行的妖怪之一，的确有点像土御门搜查官刚刚提到的镰鼬。但是……”汇报的机搜队长一顿。

    他的同伴在逃命的百忙中，终于气喘吁吁给出回答并且努力鼓励道，“如果让它跑进市区一定会引发混乱，再坚持一段时间，我已经报警了！”

    清澈的月光被丰沛茂盛的树杈滤了一层又一层，落到林地下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流光。

    不用继续尝试下去，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面前这一地的妖怪已经全是空壳，原本应该还未走远等着回归地府的灵魂全部不翼而飞。

    她手指往竹叶上一拂，金色光芒闪过，那些大同小异的叶片上多出了某种暗记。神久夜不紧不慢地捏着这把现做的临时算筹递到自家副室长面前，发牌似的拈开，“抽一个。”

    镰鼬也是一种全国各地都有的妖怪，甚至还比较有名。有关镰鼬的最常见的传说是它们的行动速度比风还要快，来的时候就像刮了一阵风，经常三只一起出现。第一只将人绊倒，第二只在人皮肤上划出伤口，第三只在伤口上附上药膏。所以大部分人遇到镰鼬后顶多只是衣服被划破，却感觉不到疼。

    林子里的能见度低得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分明，夏目身边的人一个踉跄，咔嚓一声踩断了截枯枝，耽搁的这一刹那，背后追着他们的呼呼风声和恶臭从树冠上空倒灌而下，距离瞬间又近了。

    所以说，阴阳师是什么，咒术师又是什么？职业划分吗？那他之前认识的除妖人又应该被划分进哪个类别里？话说回来现在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吗？

    与此同时，某个的确很热闹的森林里正在上演一场大逃杀。

    皇昴流一怔，随即神情严肃起来，比她态度认真多了地在一张叶片上点了点。

    比如说，机搜的人调查完后发现，现场除了狒狒自己的组员之外，陌生脚印只有三个。而现场除了奴良组的妖，还存在五个陌生妖力残留，也就是说可能存在的另外两只妖怪大概率都是会飞的。

    她眉梢一挑，在原地沉思片刻，伸出手。幽静的竹林再次被忽然而来的风吹得猎猎摇晃，竹叶落雨般在风中飘散，其中有某些叶片像是受到了指引，径直飞往一个方向，最终从四面八方收拢到她手里。

    机搜队员在他尝试仪式的工夫，已经将周围全部调查了一遍。虽然说妖怪和人类隔着一道灵异的藩篱，但是人类刑侦系统中总结出来的某些经验，在涉及到妖怪的谋杀案里也并非完全不适用。

    夏目：“……报警？”

    “关西和四国比较多，也不排除哪只夜雀溜达过了界……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东京城内动手还留下了痕迹，还真没把127协定放在眼里啊。”

    “你！”

    夏目立即转身拽住他，毫不犹豫加速。被他拽着的人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惨白但很讲义气。

    “那是咒……呼，咒灵。要说是妖怪也可以，它是怨气和负面感情的聚合体，天生仇视人类。”

    现场众人自然全都能想到这一点，一时间气氛愈发低沉。

    终于发现这两位专业人士好像有些不靠谱的夏目想叹气。

    “上报阴阳厅。”另一个人接话，跟看起来已经快要跑断气的仓桥相比，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体力充沛得游刃有余，“打不过就喊救命，这群阴阳师的看家本领。”

    神久夜听完汇报没有多说什么，夜风下的山林发出静谧的沙沙声，有鸟雀振翅的声响夹杂在风声里。一只毛色黑亮的乌鸦在月色下飞出山林，翅膀一扇准确地落在她抬起的手上，乖巧将一支黑漆漆的羽毛递到她面前。

    夜色中的竹林沉默地发出低吟，乌鸦扇了扇翅膀，像是听到了什么，脑袋动了动转向某个方向。神久夜摸摸他的头，“你觉得狒狒死亡这件事跟东北地区发生的混乱有关吗？”

    那是个有两层楼高的巨型脑袋，没有身体，拖着长长的头发在半空中飞舞，夏目方才惊鸿一瞥下没看清脸，只看到了对方大张着的嘴和里头的牙齿，漆黑而丑陋。虽然长了张人脸，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个大脑袋没说出过一句人话，只知道残忍大笑或者嘶吼，像是只有杀戮本性的野兽。

    站在幽寂的竹林中间，青年阴阳师松开手任由符篆化成飞灰，低低自言自语，“狒狒阁下生前是大妖怪，即便他死了，灵魂可能也存在利用价值。但是这些小妖怪太弱了，将它们的灵魂抽出来用到的损耗甚至及不上它们灵魂本身能够提供的力量，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竹林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青年阴阳师的神情像是被夜色镀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神久夜手一扬放走了乌鸦，回头就看到众人一个比一个凝重的表情，就连某跳脱的新人都随大流地表情沉痛得像是在默哀。

    非要说的话，妖怪这种东西夏目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甚至还挺熟悉，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完全无法沟通的款式。

    皇昴流立即问，“发现什么了？”

    他们已经被后面那个东西追了半个小时了，之所以现在还没被吞吃入腹，纯粹那东西猫抓耗子的残忍本性作祟，故意想看他们狼狈不堪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