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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她才叹道:“这样大的事,瞒也瞒不住,还是早些告知夫人,看她有何对策罢。”

    裴彤陡然恍神,挤出一抹笑:“没…没事。”

    言下之意,这事怪不着她。

    说到此处,裴彤双眼发光,热切望向王氏:“哪怕不能尚公主,随便哪个新妇,家世都强过那沈玉娇百倍千倍!伯母,六哥注定是要在朝堂有番大作为的,若能有个贤内助和得力的岳家,岂不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裴彤心跳猛烈,挽着崔氏的手也不禁收紧,直勒得崔氏皱眉,低头唤她:“彤儿?”

    裴彤却是一脸悲愤不甘,扯着王氏的裙摆,含泪哽咽道:“难道伯母真的愿意让那样一个罪臣之女做您的儿媳,做我们河东裴氏的宗妇吗?”

    孙侍卫嗓音透着悲恸:“已落入流匪手中,生死不明。”

    “废物,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废物!”

    对王氏这位长房长嫂,崔氏是打心眼里敬畏,这会儿王氏交代的事没办成,她真是寻死的心都有。

    见王氏神情微凝,裴彤受到鼓舞般接着道:“六哥是何等人才,以他的仪表才华,长安城哪家贵女求不到?莫说世家公卿,便是郡主公主,也不在话下!年初王郎来府里拜见您,您是亲耳听到的,他说六哥那篇《山间杂记》风靡长安,不单单是郎君们喜欢,就连贵女们也都争相拜读。他还说寿安公主殿下仰慕六哥才华许久,六哥所作诗集,她爱不释手,还当众放言‘要论才高举世者,非河东裴郎莫属’……这是何等的赞誉!”

    “嫂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崔氏脸色灰白:“这和我家彤儿有什么关系?”

    “找回来?你不是盼着她死在外头么。”

    “寿安殿下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她又是二殿下的胞妹。此番六哥随二殿下出征平叛,若能大胜归来,圣上定有嘉奖……若是圣上知晓六哥年纪轻轻成了鳏夫,没准能给六哥赐下一门好婚事……”

    崔氏听得此言,再看孙侍卫带来的那件血衣,心下凉了大半截。

    “是……”柳姨娘和两位侍卫战战兢兢应道。

    她自是盼着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能带领裴氏全族更为煊赫,而那沈氏女,于裴瑕而言,就是块污点——

    柳姨娘见崔氏迟迟不语,心下惴惴,轻唤道:“娘子,这事……可要和大夫人禀报一声?”

    崔氏抓着黄花梨木的交椅扶手,一张容长脸紧皱着,愈发显得严肃刻薄。

    心思飞快转了几转,裴彤当即跪在王氏面前,含泪仰脸:“伯母消消气,是彤儿不对,指使孙明害了那沈玉娇……可是彤儿这样做,都是为了伯母、为了六哥、为了咱们裴氏啊!”

    这番话字字句句,皆叩进王氏的心坎里。

    裴彤满脸诧异,少倾,摇头叹气:“没想到阿嫂竟遇到这种祸事,真是……唉,时运不济。”

    裴彤也屏住呼吸,面上极力维持着不动声色。

    话音落下,察觉到崔氏落在脸上的打量目光,裴彤眼波轻闪,忙挽住崔氏的手:“母亲,这样大的事,得赶紧和伯母禀报才是。”

    一旁的柳姨娘闻言,忙不迭附和:“是是是,三娘子说得极是,要怪就那伙天煞的流匪,实在怪不到我们二房啊。”

    崔氏沉脸不语。

    二房一干人乌泱泱赶去正院时,王氏尚在午憩。

    一旁的崔氏已被自家女儿这番话给震懵了:“彤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裴彤眼珠转了转,撒着娇上前:“母亲,您就让我一块儿去吧,若是伯母要怪您,女儿也能帮您说两句好话嘛。”

    难道……伯母知道了什么?

    此处府邸原是裴瑕之父裴茂当年任洛阳郡守的旧宅,后来裴茂病逝,王氏便带着五岁幼子回了闻喜老家,这宅子便由几名老仆打理着。每逢秋日,王氏会回来小住一两月,追忆亡夫与往昔岁月。

    王氏定定盯着孙侍卫,见他闪烁其词,眼神又直往崔氏母女那边瞥去。

    那份好似格外漫长的静谧让裴彤如芒在背,到底没忍住,佯装迷惘唤道:“伯母,可要派人再回闻喜找一找?万一能找回来……”

    沈玉娇要是死了,反倒好了。

    崔氏迟疑片刻,终是抵不过裴彤撒娇卖痴,还是将人带上了。

    她长在世家深宅,又把持中馈多年,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登时猜到必有内情——

    霎时间,屋内气氛变得僵凝。

    可该如何禀报……

    柳姨娘缩着肩膀站在一旁,唯唯诺诺道:“娘子,妾身可是听了您的吩咐,老实在府里等了的。”

    只是往年都是香车宝马从从容容地来,今年却是轻装简行急慌慌来逃灾。

    待听到沈玉娇下落不明,崔氏险些从椅上摔跤,脸都白了:“遇见流匪,惊马跑了?你们这群蠢货,连接个人都接不来,府里养你们有什么用!”

    王氏眉眼间讥讽更甚,而后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是要将那个孙侍卫叫进来,当着你们娘俩的面盘问个清楚吗!”

    “突发腹痛?”王氏一双凤眸眯得更深:“早不吃坏,晚不吃坏,偏偏那档口吃坏肚子?”

    王氏给身侧嬷嬷一个眼色,又看向崔氏母女,神情冷淡:“你们留下。”

    “回夫人,先前奉命接应娘子的陈雄,吃坏了肚子,突发腹痛,是以让卑职替了他。”孙侍卫惶恐答道。

    她扫过柳姨娘以及地上跪着的两位侍卫:“你们跟着我一道去夫人院里,刚才与我交代的话,再事无巨细和夫人交代一遍!”

    柳姨娘觑了崔氏一眼,见她并未阻拦,这才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禀报,当然要禀报。

    三日后,洛阳,裴宅。

    王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而是睇向地上那两个侍卫,尤其是孙侍卫:“你,抬起头来。”

    此话一出,孙侍卫面色发青,下意识往裴彤那边瞄了眼。

    长房嬷嬷看了孙侍卫好几眼,摇头:“上回来复命的,不是这个。”

    崔氏母女身形顿住,尤其是裴彤,在王氏那双冰雪般冷冽的注视下,犹如照妖镜下无处遁形的妖精,从里到外看得彻底。

    看来这桩差事,是办成了。

    “你们都退下。”

    崔氏拧着眉头:“你伯母将此事嘱托给我,现下人没带回来,我哪有颜面去见她?”

    崔氏也吓得膝盖发软,要不是裴彤扶着她,她怕是也忍不住跪下。强压下心头惧意,崔氏小声问道:“阿嫂,现下……现下该怎么办?”

    被嬷嬷唤醒时,她支着昏涨的额头,心头还萦着几分不虞。

    裴彤却不以为意:“这怎么能怪您?您交代两房的车马等阿嫂,难道柳姨娘没等么?府上难道没安排侍卫一早去接么?谁也不知车辙会坏,路上又遇流匪……要我说,时也命也,老天爷该她命中有此一劫,又怎能怪到旁人?”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裴彤软着嗓音,走到崔氏身边:“谁招您不快了?”

    倘若没死,一个容貌昳丽的弱女子,落入流匪手中……那还不如死了!

    待梳妆换衣,端坐堂前,听到崔氏等人将沈玉娇落难之事说了,那点混沌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惊愕。

    见裴彤勃然变了的脸色,王氏冷笑,凤眸如矩般乜向她:“彤儿,我竟不知你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包天!”

    长房嬷嬷很快带着其他人退下,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厅堂,顿时清冷阒静。

    跪在地上的两位侍卫,俯首叩地:“还请二夫人明鉴,林中突遇流匪,他们七八号人,卑职已竭力应战,然双拳实在难敌众手,娘子的马又惊跑了。卑职寻到天黑,也没寻到娘子身影,也不知她是逃出生天,还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裴彤知道再要装傻,无疑是火烧浇油,叫王氏更怒。

    崔氏提步朝外,见裴彤也跟上来,不禁蹙眉:“这儿哪有你的事,回屋待着去。”

    堂堂裴氏宗妇,路遇流匪,下落不明?

    孙侍卫背脊发僵地抬起头:“夫…夫人……”

    裴彤慢悠悠往下扫了眼,待看到孙侍卫手边放着的那件血衣,以及柳姨娘那副有苦难言的憋屈模样,眼底掠过一抹了然。

    上座的王氏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居高临下睥睨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裴彤,冷嗤一声:“你心黑手辣害了沈氏,现下反过来说是为了我和你六哥,为了裴氏?实在是荒谬!”

    载着二房三房那些姨娘庶女的车队甫一到达,二房柳姨娘就领着孙李两位侍卫,火急火燎赶到崔氏面。

    倘若裴瑕入仕为官,朝中同僚见他娶了个罪臣之女,面上不说,背后必然耻

    崔氏正烦闷着,见裴彤一袭鲜亮的石榴裙晃到眼前,语气也有些不耐:“你不在屋里待着,跑来这做什么?秋熳,扶你家娘子回去,别在这儿裹乱。”

    【9】

    “伯母。”裴彤也委屈低唤:“您是否误会了彤儿……”

    毕竟王氏离府前,可是将接人的差事交给她安排的。

    上好的汝窑杯盏狠狠砸在团花地毯上,迸开的瓷片四分五裂,吓得屋内其他婢女和柳姨娘连忙跪下,齐齐呼道:“夫人恕罪。”

    王氏眯眸,凝了他片刻,忽而扭脸问身侧嬷嬷:“前几日,从南月山回来复命的两人之中,可有他?”

    到底是主持中馈多年的主母,王氏发起怒来,威严沉重,不容小觑。

    她尽量压下嘴角弧度,故作惊讶地叫出声:“啊呀,这是出什么事了?柳姨娘,你来说说。”

    王氏既屏退旁人才来质问,说明她还是顾及情分,给她留了几分面子的。

    就在崔氏心焦意乱时,门外婢子禀报:“三娘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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