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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陷入沉默之中,萧玉融愈发心虚起来,捏着茶杯的手开始生冷汗,被柳品珏所注视着,似乎是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

    要说萧玉融思忧过度,确实没什么人能想到她在忧虑什么。

    昭阳长公主薨,李氏长公子自戕。

    曲调一变,又是春日宴。

    柳品珏眼眸犹如晕染开的浓墨,含了嘲弄,“公主真是枭心鹤貌何人觉啊?”

    “殿下——殿下——”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熟悉,又是那样的着急。

    什么……混沌的意识里,萧玉融更加迷茫了。

    李尧止此时正在屋外所候,礼数周全,不打搅他们一家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萧玉融又低下头,“我只不过是想为国除害罢了。”

    “先生如此想我,是觉得我有心天下?”萧玉融歪了一下脑袋,往前倾身,“先生该不会以为我想做天子?啊不,若是我登上那个位置,应该是叫天女了。”

    柳品珏仍然从容不迫,“太医说你思忧过度,老梦见兵戈之声,前有李尧止夜半抚琴,后有崔辞宁命令周边巡逻的金吾卫远些,亲自巡视。上边还有你父兄舅舅寻医问药,我这个做先生的,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忽而雷声隐隐,琴音靡靡,如她在梦里窃窃的哭泣。

    “你可知道你舅父霍照,凡有人上奏弹劾他,他便能进御膳房抽走那道折子烧了。”柳品珏说道。

    但是这些也不重要了,因为她反正现在也要死了。萧玉融闭上了眼睛。

    大病初愈还是要养养,萧玉融这些日子都没去国子监,错过了结课。

    萧玉融自己不以为然,她才懒得去看柳品珏眼色,烦的是国子监没课了,她自己还是柳品珏的关门弟子,并未出师。

    偏生她父兄护短,犯了大错也就罚她抄个书,那书甚至还是李尧止这个伴读抄的。若是罚她绣个花,她还能去央求王伏宣帮她绣,简直是荒唐。

    萧玉融懒得跟柳品珏争这问题,问:“先生此次前来,只为探访?”

    片刻之后,柳品珏才不紧不慢道:“那么,你收集那些官员的贪污腐败证据,又是为了什么?”

    王伏宣出师了,李尧止也早该出师了,只不过他伴读萧玉融才拖着,前不久柳品珏也给他办了出师礼。

    清宁琴音在寂寥的雨夜里回响了许久,夏夜低沉的云雾里,钗横鬓乱,往事无声无息更迭一季。

    他见萧玉融平静的目光,便知道萧玉融也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崔氏一族,虽说忠于楚乐,但不忠于你父皇。李氏并不在意楚乐盛衰,而是在意家族兴亡。王氏也有意思,凡是有利可图,必定会撕咬下一块血肉。”

    正愁苦着呢,门外便传来声音:“大人,公主她已经歇下了……”

    也不是,李尧止虽然推波助澜,但应该也没想杀她。萧玉融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思考了一下。

    “听闻学生大病初愈,我既然身为人师,也当来探望才是。”柳品珏面不改色道。

    “自然是手握兵权,来日权倾朝野了。”萧玉融坦荡荡地回答。

    梦里厮杀声不断,兵戈相击,扰得她彻夜难眠,全是前世的回忆。

    “倒也不是。”柳品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梦见兵戈之音大多都是从沙场下来的士兵们才会有的,你一个金枝玉叶,倒也古怪。”

    萧玉融叫人斟茶,问:“先生亲自造访,所为何事?”

    “轰——”惊雷落下,被困在梦魇里的萧玉融被倏地惊醒,喘息着平复心情,梦里那些烧杀掠夺之声却还是隐隐约约回荡在耳畔。

    “兵权?”柳品珏挑眉,带了几分兴味,“要来何用?”

    长命女,春日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萧玉融道:“先生来了。”

    现在就差一个萧玉融。

    探病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多少,到了柳品珏这里,等她病愈了再上门。无事不登三宝殿,萧玉融笃定柳品珏肯定没什么好事找她。

    “思忧过度?”萧皇皱了皱眉。

    说白了,萧玉融此人,除了那张美艳皮囊以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红粉骷髅罢了。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萧皇轻叹:“李家多有不愿,但最终还是让他入了宫。他虽文韬武略,但却如同木偶一般,温雅有余,真情不足。人无完人,他却完美到不甚真实了。”

    恍惚中她还听到了轮椅的声音,是王伏宣吗?哦,还看到了冷硬的下半张脸,那是崔辞宁。大仇得报,他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她这个罪魁祸首终于死了。

    萧皇是意思李尧止在萧玉融病好前别再来公主府了,但萧玉融还是梦魇不断。

    门外潇潇雨声,泠泠琴声奏响,古琴婉转悠扬,犹如飒飒风吹翠竹,潺潺入耳,逐渐掩过了那些哭喊声厮杀声。

    父皇不是说了不让他来的吗?萧玉融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当真?”柳品珏也不揭穿,神情自若地品茗茶水。

    萧玉融猛的抬起头看向柳品珏,就连这事他都那么快知道了?

    还有、还有是柳品珏的声音,忽远忽近,说了什么也听不清,只听见一声“卿卿”,掩盖过了雪落的声音。

    李尧止是真盼着她长命百岁,可惜了,她偏偏瘗玉埋香。

    数日之后,萧玉融病愈。

    她点燃了公主府,提剑自刎。

    后面发生了什么,萧玉融也不知道。但是她好像听到民间的碎语,提取关键词无非是新帝登基什么的。

    她起身相迎,邀柳品珏入内,二人对坐。

    “嗯。”萧皇不咸不淡,“再择几个太医来瞧瞧,再病下去,怕是伤了身子。”

    柳品珏笑而不语。

    他早说了她聪明,但凡花点心思,早就一日千里。

    萧玉融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想要什么非得得到,看谁不顺眼就把人当狗耍,恣意妄为。

    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看到了李尧止的泪眼,听到李尧止哽咽着叫她殿下。

    萧玉

    柳品珏再一次审视眼前自己这个学生,从他收她为徒开始,她身上那点好的坏的他几乎就已经悉数洞明。

    萧玉歇答:“李尧止既然是公主伴读,必然也是懂融融心思的。”

    “乱世身如浮萍,我多些谋算不过为了自保,先生却如此刺探我。”萧玉融故作哀叹,“这才是叫我伤怀。”

    体温在不断地流逝,李尧止用手捂着她脖颈的伤口,血却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溢出来。

    “萧卿卿,你有这般的野心,你父兄知晓吗?他们知道你玲珑画皮之下呼之欲出的獠牙吗?”柳品珏用手撑着头,稍一挑眉。

    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都是诛九族的罪行,偏偏萧玉融居然敢在柳品珏面前说。

    如今,却有意思多了。从腐朽的枯骨里似乎生出了血肉,尽管是冰凉的、恶臭的、野心勃勃的。

    顿了顿,萧玉融定下心神,露出微笑:“倘若我是为了借此以为名,向父皇索求兵权,先生又该如何看我?”

    萧皇反问:“你妹妹但凡有些不顺就要闹上半天,能牵动她情绪的无非就那几人,太医说是思忧过度,你何曾见过她因为这种原因生病?”

    “当初为融融择伴读,本该是从世家女里头选,偏偏融融挑了为玉生准备的伴读画像,择了李尧止。”萧皇看向仍然昏睡的萧玉融,“既然我儿挑中了,那便让他入宫做伴读就是。”

    哭什么?既然要杀我,还哭什么?萧玉融想这么问他的。

    那些讨人厌的声音被平复了,萧玉融听着熟悉的琴音,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眼眶酸涩。

    雷雨淅淅沥沥,满院子欲枯的芍药被打落,一地残红。

    “朕听闻,是李家那小子来昭阳府之后,融融才病倒的。这几日,也是他在侍疾。”萧皇道,“李氏为钟鸣鼎食之家,那小子做得来吗?”

    睚眦必报,自私自利。有点天真到愚蠢的善良,只可惜了更多是薄凉。

    大雪纷飞,火光滔天,气若游丝之时,她隐约听见了细微的呼唤声。

    兵败城破那日,逃的逃,死的死,萧玉融自觉无望,便自刎殉国。

    萧玉融不想去上柳品珏的课,巴不得装病再久些,不过病不好她自己就不能去办事,萧皇不可能把查抄这种事情交给生病的她去干。

    一连数日,夜半时分李尧止都会在萧玉融寝宫外弹琴。

    萧玉歇顿了顿,“既如此,便让李尧止这几日别来昭阳府了,等到融融病好再议吧。”

    萧玉融用手虚掩了一下嘴,故作惊讶,“先生怎么如此想我?我的父兄对我照顾有加,我想帮他们做些事,让他们莫要如此操劳,合情合理。”

    李尧止自戕,这到底是前世真事,还是她梦境里自己幻想出来的结局。

    “父皇是觉得融融生病与李尧止有关?”萧玉歇问。

    反正她在乎的人,非死即伤,要么死光了,要么都背叛了她。

    “先生说笑,旁人都是病中来探望,偏先生挑在病愈后,真是与众不同。”萧玉融阴阳怪气道。

    潮湿了枕头的到底是她的梦,还是这场大雨。

    萧玉融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她太冷了,太痛了,也太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觉得费劲,那些血似乎都涌到她口鼻。

    “这种被世家大族框起来的假人,多年来却对吾儿用心至深,令人叹服。如今,又是出了怎么一回事?”萧皇撩开萧玉融额前的乱发,淡淡问道。

    萧玉融一凛,差点忘记这个人是有多敏锐了,端茶掩饰:“梦见什么,又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怎么?她吩咐了不准人入内?”另外一道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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