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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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要是成了，才说这些……要是败了，输的不只是我们，还有天下士子。”韩昭苦笑。“没想到，善言兄和小弟一般的疯。”

    谪仙从树上飞了下来，衣袂飘飘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隐士。

    韩昭血气翻腾，一把拍住了他的手上。“好兄弟！”

    说罢，深深的弯下了腰，躬身行了一礼。

    前面一人朱红锦袍，却是今届状元郎贺安。“顾允放话，说要证明我等不如他们高门子弟，多谢韩大人为天下士子平反了。”

    韩昭静静的听着，眸中欣赏之色越盛，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逢之，我为天下士子……多谢你了。”

    这树有些高，那人一身玄色衣袍隐于夜色，若不是抬头看去，是不容易留意到的。唯一的败笔大概就是那张谪仙一般的脸了，让人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她果然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她曾经还要点为夫婿的人。

    “只是，他就是一个不会想太多的人，所以如果没有在望月楼结识岳青云，没有被他的一席话醍醐灌顶，那逢之也未必会混这趟浑水。”

    这只手，和子曜的人一样，有些纤弱啊。宋善言心想，如果他们过得了这一关，他定要好好帮他这兄弟补一补。

    她这话说得真诚，没有一丝先前的嘲讽之意。谢遥长长的眼帘垂下，看不清眸中感情，话音亦是如湖水平静：“家父对顾允的为人一直都有保留，是以一直未曾把他引荐入朝。在下虽不知道真正舞弊之人是谁，但试卷锁在礼部，我有一份礼部守夜的轮值表，这东西不好在公堂上拿出来，所以……”

    这阵势直把韩昭吓了一跳。“各位这是……”

    再说了一番明日到公堂正式作证的话，终于送走刘逢之后，韩昭回到院子里，继续望着月光发呆。

    贺安叹道：“我们生来无家族庇护，本来以为一生只能庸庸碌碌，直到赴京赶考，所求也不过是功名利禄而已。韩大人击鼓鸣冤，赌上寒窗苦读求得来的功名，为的却是我们所有人以后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大人当之无愧啊！”

    韩昭自是不知她的好兄弟此时在心里打的主意。她轻轻揭开车帘，看到的，不是少女怀春的眼神，而是一道道惊艳的、敬佩的，带着希望的目光。

    韩昭挑眉：“哦？”

    谁知，那一双好看的凤眼却是挑得更高，笑意更盛：“遥刚才也看了一出好戏，算是礼尚往来，大人客气了。”

    夜幕初降。www.qiongquan.me

    一

    你是怎么坐到我家树上来的？这是她想说的。说出口的，却是：“怀远公子果然是不拘小节的风流名士，连夜访的方式也这么……特别。”

    “寒舍简陋，怀远公子见笑了。”

    却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那棵大树上，竟坐了一个人。

    韩昭大惊道：“既是局外人，逢之为何还要掺合进来？可知这不是一般的案子，是民与官斗、以下犯上的事，我和善言都是没有家族庇荫、也没有家族责任的人，你在荆州，却是还有刘氏一门的。”

    就这一站，她等来了两个人，第一个她是料到的，第二个却完全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谢遥看着铺了薄薄灰尘的桌椅，呆了一呆，还是坐下了。韩昭暗笑，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谢氏独子怕是没见过这样真正的“寒舍”吧，这样的椅子他坐得下来，也算是涵养极好的了。

    得了官位，便不好继续住在驿馆，两人在大理寺不远的巷子里租了相邻的房子，作为临时居住之所。

    谢遥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摇了摇头：“今日大理寺中，我并非是做一场戏来助你。我只是知道，家父并不是泄漏试题之人，所以反而搬了家父之名出来，以求找出真相。”

    韩昭奇道：“我算计令尊，公子竟然还真心钦佩？”

    “韩大人。”听见敲门声，她打开了大门，看见的是正在搔头的刘适。

    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呆呆的站在了残旧的院子里，默默地看着夜空。

    听见“望月楼”三字，刘适更加愁眉不展了。“子曜，唉，我有一事，不知怎么说。”

    韩昭立时便明白了，她和刘适在屋内谈话时，他便已在树上。不禁皱眉：“原来人人仰慕的名士之风，就是夜闯官宅，做那偷听之事。”

    二人回到驿馆，刚刚收拾好行装踏出房门，却见前前后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中榜的，有落第的，全是本次春闱士子。

    这些希望，她这一世必不会负。

    谢遥长身一揖，“遥冒昧到访，惊扰韩大人了。”此刻的他又规矩得好像刚才坐在树上的人并不是他。

    不愧是状元郎，这一出击鼓鸣冤的大戏，当中的利害都被他看得透彻。开科取士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想要培育新贵取代世家之心昭然若揭，但真正掌权的世家重臣又怎会如他所愿？她不记得这个状元郎贺安上一世的仕途如何，但她是记得探花郎宋渝被处处打压，一直不得重用的。

    谢遥也不解释，接着道：“那日在望月楼偶遇大人，大人是有心把那个叫逢之的士子带到那里去认识岳青云，听他一席话的；而且，在往望月楼的路上，还刻意要他瞧见顾允出入我谢府大门。”

    她自顾自的拉了另一张椅子坐下，试探的道：“还未谢过公子今日在大理寺演的一出好戏。”

    所以他才会夜闯。

    刘适一脸坦然的看着她，眼中仿佛闪着零星火光：“那日在望月楼听岳青云的一席话，点醒了我。我回到荆州，是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继续过着不问世事的逍遥生活，还是寒窗苦读，背诵孔孟之道，以备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会开的春闱？”

    金榜刚出，题名的士子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全被卷进了轰动一时的舞弊案。www.yewu.me尚书省本来还在为中榜进士准备官职，也不得不先搁着，反而是探花郎宋渝和二甲第二韩昭得皇帝亲封，先得了正六品大理寺丞和从六品大理司直之位。

    “大人选择那个逢之，是因为他入京以来已有飞扬跋扈的名声，为人也没有太深的机心；也是因为以他之才注定落第，大人要一个没有功名在身、干干净净的人来指证家父与顾允有私；更是因为他背后有荆州刘家，大人要一个背后也些家底的人，出来指证谢族族长。”

    所以，她把顾允放的厥词传得满城皆知，她在大理寺前击鼓鸣冤，她要把世家的肮脏和无能暴露于天下人前，她要他们有哪怕一刻的自顾不暇。这样，他们这些寒门进士，才有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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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我们去望月楼的路上，不是看见了韩允从谢府出来吗？”他顿了顿，才道：“当时子曜还不知道那是谁，我还理所当然的说顾允是谢氏外甥，出入谢府有什么出奇的。”

    刘适续道：“那时我们三人都看到了，只是善言和你现在都是大理寺的官员，只有我身无功名，算是局外人，我想……不如我去做个证吧。”

    她对上一世的谢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十里亭中规规矩矩的坐着，还用“名可名非常名”来安慰她的那个白衣名士身上。什么时候他会武了，作风还整个江湖人士一般？

    宋渝粲然一笑：“如状元郎所言，就算中了探花，现在的朝堂根本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如果不能为民请命，我要这仕途又有何用？”

    明日便是皇帝给他们十五日之期的第一日，她一大清早便要到大理寺去，还要抽时间借抓药之名到陈家药材走上一趟，总之就是，她今晚是应该好好休息的。

    宋渝也在人群中，目光灼然，朝她招了招手。两人在一众考生的簇拥下出了驿馆。上了马车，他才笑道：“今日子曜不但名满天下，更是赢了天下士子的心了！”

    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只是一片平静：“这么说来，刘逢之是干干净净的，我却是心机深沉、龌龊算计之人了。”

    刘适没有高中，飞扬的神采都收起来了，愁眉不展的样子，好像想说什么，见得她时却又不知所措。

    她立时便反应过来。“把祸水引到令尊身上，让真正舞弊之人放松，再一举翻案——怀远公子好计谋！”忍不住拍起掌来，然后正色道：“公子盛情，我却之不恭，只能应承你，我一定会给春闱士子、给天下人一个公道。”

    她连忙摇头道：“还未平反，愧不敢当。”

    不请自来的访客却是彬彬有礼的笑道：“有客至，大人不该迎进屋里说话吗？”说罢状似不经意的往隔壁宋渝家的方向望去。

    他这样夜闯官宅，还怕隔墙有耳，哪怕隔墙那个人是今日在天下人面前和她站在同一线上的同袍。她想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事要说的，但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把他请进屋里。

    她当然知道。她就是知道顾允惯常出入谢府的时辰，才会在那时候经过谢府那条小巷的。

    “这一局，我和善言兄是赌上了我们的一切。”她点点头，郑重地向门外士子道：“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韩昭连忙把他领进屋子里，笑道：“什么大人前大人后的，我不还是一起到望月楼喝酒听曲的韩子曜。”

    这话听来，怎么有点酸意。他差点就想笑了，还想摸摸她的脸，却死死忍住，不让清澈的目光露出如水柔情。“干干净净的人，改变不了这天下。所以，在下对大人是真心的钦佩。”

    迎上她愕然的目光，续道：“像岳青云说的，现世之事还未解决，谈何方外逍遥？而这现世之事，眼下便有一件——与其回到荆州，等待不知几年之后才会到来的机会，不如现在便尽我绵薄之力，去做一件即便身为庶民，也能为天下人做的事！”

    仅凭刚才她和刘适的对话，他便已把她在刘适身上下的一番功夫全盘说出。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韩昭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合不起来了。“怀远公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