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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传假诏,就代表着嬴政身边有奸佞,这行人能假传诏书,日后就能把控国政。

    哪一点让扶苏不够确信他一定是继任者。

    《[嬴政水仙]秦王重宫阙》

    嬴政额角突突地跳,唇紧抿着,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一时觉得自己都要呕出血来,末了,才吐出几个字来:“遗诏分明是让你回去继位。”

    他甚至就在自己面前,取了这两字编造了一个假名。

    扶苏面上全然透着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他,又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猛地低下头去。

    扶苏一震,良久,缓缓抬头看他。

    他在民间的声望太高,是时候杀了他为新选定的继承人铺路了。

    扶苏没有答话,一双眼睛暗藏着诸多情绪,嬴政又窥见了初见他时那抹哀伤。

    事已至此,他至少要弄清楚其中因由。

    “好。”扶苏还是点头。

    嬴政看他眼眶通红,道:“不许哭。”

    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了一声叹息,他道:“为何真的是你。”

    嬴政从来不与他说他的所思所想。

    扶苏能如何?

    他不会赐死蒙恬,那么就会赐死他吗?

    他自知永远追不上太阳,只想凭借着这点血缘,追着他洒下的光辉,企图与不那么耀眼的明月并肩。

    虽说昨日早已有心理准备,这个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难免痛心。

    事到如今,嬴政却也对扶苏说不出什么重话。

    扶苏微愣,他并不是对诏书丝毫没有怀疑,听他这样问,更觉异样,此时略过那诏书上例举出的多番罪名,只说了关键的那一句:“扶苏为人子不孝,赐剑以自裁。”

    扶苏是他未曾明面承认的继承人,他既也来了这边,那就代表着那个世界的大秦在他死后出了变故。

    “你为何会来这边?”嬴政问他。

    嬴政看他深埋着头,一旁垂落的手紧捏着衣裳,用力之重,几乎要将衣裳抓破,要将他自己抓出几道血痕。

    他从小拼命将一切做到最好,为了追上他的脚步而处处努力,在一众皇子中没有人能比过他,民间给予他最好的美称,朝臣给予他最好的赞誉,可这所有的所有,为什么换不来他一分一毫的垂目。

    他的自尽,等同于毁了秦国几代良君的基业。

    但他很想听一听嬴政到底如何想,他很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嬴政莫名有些心梗,问道:“你莫非,自尽而亡?”

    可直到看到昨日那绢帛前,他都没有丝毫往扶苏身上想的念头。

    以新继任者的能力,又将撑过几年?

    久而久之,他对自己没有了自                                                信,各种风言不知何时入了心,成了经年不散的心结。

    他根本就想不到扶苏会紧随着他身死。

    话音一落,贺桦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初始建立的秦帝国本就民心不稳,少了一个如嬴政那样能主宰一切的统领者,又逢奸臣当道,良臣被害,如此一来,国将不国。

    他的各种决定,迟迟不定的太子身份,扶苏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从不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桩桩件件都是想扶苏的以后,他虽追求长生,但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有在给扶苏铺路。

    “回答我。”见他半天不说,嬴政的语气带了些命令。

    扶苏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他肯定是不信的。

    这些疑问直到他死都未能问出口,到了此世,嬴政却说,遗诏是让他回去继位。

    他屡次当朝质疑他所决,嬴政从未给他重罚,在朝中势力交锋最是激烈时,嬴政让他去外监军,去的还是最信任的武将身边,这期间,也未禁止他参与朝政,他上的每一份书,嬴政都会看。

    他的假名取自重塑的谐音,扶苏的假名其实也是谐音,荷华的谐音。

    扶苏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难道自己对他不好吗?

    冰冷的兵刃贴去喉管的那一刻,他其实很想当面问嬴政,问他为什么。

    “有,”扶苏低垂着头,声音都发着抖:“诏书还说,蒙将军为人臣不忠,亦赐死。臣以为,陛下不会赐死蒙将军。”

    这个名字当真是跨越了前尘,被他这么一唤,简直是给了本就心如乱麻的扶苏当头一棒。

    究竟是差在哪一点。

    “遗诏是陛下亲口拟下,”扶苏被他问得很是委屈,梗着一口气,道:“又为何要问臣?”

    脖颈好像又传来阵阵疼痛,那日喷涌而出的鲜血、渐失的体温好似重现,扶苏浑身发凉:“臣不该信的。”

    他因何而死,难道不是嬴政最清楚吗。

    在信与疑之间,他选择了信。

    死局而已。

    拥立他的臣子不会臣服于登基都透露着异样的新君,这些陪同嬴政打下江山的忠臣很可能会被害。

    可这个问题,也和先前种种那般,扶苏问不出口。

    “扶苏。”

    这不就是问他为什么会死吗。

    他们都说,嬴政是顾虑这些,才迟迟不立他为太子。

    此人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便出现,说明他们身死的时间差不了多远。

    从来不说。

    他就如同临空的日月,高悬九天,可望不可及。

    他选择了认错:“是臣的错。”

    那一抹惊慌一览无余,嬴政便也就知道自己所想无错。

    他不知道嬴政是何时将他认出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那一句为何是你。

    他从前根本不敢笃信自己会是继任者,在那种境况下,又何来的疑心。

    太阳终归灼热,终归刺目,纵有人逐日,却终归不得靠近,扶苏早就明白。

    日后扶苏监军归来,不仅有军功在身,亦有蒙家势力为他站台,加之他为扶苏安排好的朝臣,扶苏只要踏着他备好的路往前走就好。

    “后事为重,”嬴政与他道:“至少此世还有一个大秦。”

    原来嬴政早就承认,早就认可他了吗?

    后来便有了各种声音,暗地议论他是楚国贵族之女所生,如今民心不稳,尤其楚地抗秦之力一直不灭,日后掌权,万一联合外戚,将帝国大业交由楚人那该如何是好。

    三十万大军不是蒙恬的私兵,边境匈奴虎视眈眈,他若是执意命令蒙恬率军回去,前有朝廷之变,后有匈奴趁虚而入,定是生灵涂炭。

    那时天下人都认为他会是太子,可嬴政却没有下令将他封做太子。

    若是自己能多一份疑心就好了。

    “不信又如何?”嬴政打断了他的忏悔。

    先前在赵国,他将臣子猜了个遍,都没想过会是扶苏。

    现在来看,其实扶苏的伪装很是拙劣。

    可直到他被外派去监军,远离了官场,这个答案都没有来。

    不,扶苏苦笑一声。

    他连着问了几问,像是确实不知此事,扶苏更觉异样,却还是先点了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真正的遗诏是让他回去继位,真正的继位者一死,那边的秦帝国势必就会陷入混乱。

    有关继承人选,他是怀疑过,踌躇过,但又何曾亏待过扶苏?

    到头来,扶苏却没有一点作为继承人的自信,居然还觉得他会赐死他。

    这份诏书既然发出,既然能从遥远的沙丘传到扶苏手上,说明是几经认证,是通过朝廷所设法关。

    嬴政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知道扶苏仁德,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伤民之事。

    他已然带着绝望自刎了一回,那份诏书是假,难道在此世,真要将他逼到以死谢罪吗。

    他本以为死亡是他的解脱,没想到他的死,是为自己本就无意义的人生添上了头等重罪。

    收到诏书那日,扶苏像是得到了解脱。

    父要子死,君要臣死,他又有何异议可言。

    他以为嬴政终于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继承者,于是可以安心不要他了。

    从小为他安排最好的老师,按照继承人的规格培养,看着他长成翩翩君子,又让信任的朝臣亲近他,任由他亲民得民心,就算未确立太子,也让他有了一众支持者。

    秦国朝堂的楚系势力早被嬴政荡平,楚国都灭了,嬴政又怎么会担心那残余的势力。

    繁杂思绪涌上来,一时他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而山有扶苏的下一句,便是隰有荷华。

    可他又是温润的月光,少时嬴政牵他的手,那份温暖扶苏记了很久很久,后来无数次的对谈,无数次因长子身份而得来的特殊,扶苏对他的崇敬,以及对这份特殊的珍视都悄悄藏在心底。

    嬴政揉着额角:“你就未有丝毫怀疑?”

    可嬴政的目光实在太过高远。

    难道在以法为上的大秦,作为皇室公子,却依旧公然抗了这道法吗?

    没想到他语气间颇有些怨念,问他为何来这边,又答非所问说去了遗诏,嬴政察觉出些许不对,道:“你收到的遗诏所说为何?”

    尤其是贺桦这个假名。

    他抚上扶苏的发顶,几经斟酌,唯余一句:“不是你的错。”

    难道还携着蒙恬率军回咸阳一探究竟吗?

    自那份假诏发出,一切就已经定下,由不得扶苏不自刎。

    “嗯。”扶苏点头,听他的话尽力憋回去了眼泪。

    并且是无可挽回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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