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虎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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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要耽搁本宫的时间，高大人，继续走便是。”

    高凌夕立刻拱手示意自己知晓，随即不屑地瞥了眼蜷缩在地上的母子，高傲至极地挥了挥鞭子：“走！”

    这下便更加堵住了前路，高凌夕更为冒火，正要继续抽鞭，却有一道温润有力的声音自马车内传了出来。

    随着水势渐褪，城中的情况也开始好转。

    君青岚坐回了马车里，白赫曦依旧闭着眼睛，面上也未曾流露出任何生气或是不满，平静得仿佛刚刚那段小插曲并不存在。

    白赫曦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君青岚坐在窗边，正在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往外看，还未行至江城，便已经能看到零落的灾民正提着包袱匆匆赶路，在看见高凌夕之后，几乎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却最终还是敢怒不敢言。

    “高大人觉得如何？”

    高凌夕也只能苦着脸应下，但正要再度开口询问之时，白赫曦又开口道：“若是地方不够，那附近的几间屋子便也收拾出来，本宫瞧着不过是屋顶有些破损，再将柱子稍微拾掇一下，便也是稳妥的栖身之处。”她抬起眼，看着高凌夕，虽是笑着，却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寒冬一般。

    大约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吧。

    君青岚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会出声，亲眼见到了面黄肌瘦的流民之后更是心有不忍，正欲再度开口之时，白赫曦冷冷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此时正恨得差点把牙咬碎的云亭被思音紧紧摁住了双手，听到这声音之后，短暂地愣了一瞬，再抬眼之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君青岚探出了半个身子。

    另外，与地图中所画不一致的还有，近几年江城发展即快，城中的布局也有了相应的调整，城区的重心已经从南部移到了东面，而东面地势比起南面较低，更容易受水患影响——需要一个懂城市规划的人来做这份布局图。

    既是本来就要死的人，那又何必在乎用什么方法送他们去死呢。

    更重要的是，朝廷所带用来赈灾的物资和银钱，均交由兰翎卫所保管，白赫曦并不带去江城，就意味着这笔钱或许不需多久，便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君青岚丝毫没有感受到白赫曦的目光，只是看着灾民流离失所的模样，不免心生悲凉，偏偏自身能力又仅限如此，帮不到任何人，更觉得自己无用。

    无端挨了一鞭子，本就腿脚有些不便的老妪当即摔在了路上，身旁站着的儿子立刻伸手去扶，却被一同带倒摔在了地上。

    高凌夕的面上挂不住，但也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怨气很重，若是挑起了什么事端，在白赫曦的面前可就太丢脸了。

    白赫曦下了马车，看见江城府衙的时候有些感慨。

    这高凌夕虽然治理城内的水患没什么建树，但却把府衙打理得甚好，一点看不出是在城中遭了水患，连屋顶的黑瓦都依旧整整齐齐。

    ……

    于江城百姓而言，他们对高凌夕已经失望至极。

    即便对方是并不受宠的凤君，地位也依旧尊贵，远在她之上，因此高凌夕虽然自心底看不起君青岚，也只能收起了鞭子。

    无言的沉默之中，他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再度转到了窗外。

    “殿下，那梁将军和——”

    这里丝毫看不出曾经是沿海最繁华的城市，木质的房屋由于连日的积水浸泡，早已发黑软化，不少房子早就已经坍塌，有零落几人站在已经倒塌的房屋边上沉默不语，即便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也未曾转身。

    白赫曦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暂时先不必跟着，我们不过是先去看看情况而已。”

    晚膳时分，高凌夕照旧已经备好了酒菜，白赫曦刚刚入座，她便似乎有话要说，但看着同样在座的君青岚，又很是犹豫。

    白赫曦闭着眼睛听到了动静，皱起了眉。

    高凌夕哪里敢觉得什么，只敢赞同。

    白赫曦不动声色地停了筷子，高凌夕的后半句话也就自动偃旗息鼓，她看着白赫曦伸出手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摸着帕子的一角，微微眯起了眼。

    白赫曦见高凌夕的神色，便晓得这人多半是已经完全信了自己，她内心冷笑了一声，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是难得和善的表情，她端起茶杯，轻轻吹开白色毫毛，轻饮了一口。

    高凌夕果然依照白赫曦说的话，将城中的得疫病者与其余人都隔离了开来，同时召集了全城的大夫开始研制药方来遏制瘟疫蔓延的趋势。

    君青岚本以为必然会遭白赫曦的斥责，却没想坐了好一会之后，白赫曦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想救所有人的人，往往是最容易被人背刺的。

    她甚至开始由衷地觉得，就算自己放了君青岚自由，按照此人的性格，除非之后遇到的都是和他一般傻的老好人，否则照样不会好过。

    “让开！不知道这是谁的车轿吗！”高凌夕骑马走在最前，有一老妪走路稍慢了些，她便抬起鞭子抽了过去，“老东西找死！”

    比如说高凌夕的密室里的那些。

    白赫曦皱了皱眉，起身打开了小窗。

    只是，这样心肠软的好人往往是不会长命的。

    果然还是嫡长主思虑周全，滴水不漏，自己差点都没看透对方的意思。

    高凌夕听完更是心中暗喜，白赫曦这是信任自己的体现，连兰翎卫都不带上，意味着白赫曦是彻底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她见高凌夕突然如此高兴，虽然有些疑惑，却到底也没有深究。

    那城南的几处屋子虽然看上去只是屋顶有些破损，但实则根基也已经被泡坏了不少，已经有些摇摇晃晃，若是要完全修葺木柱，要花的材料和银钱都不会少——

    是日，她向高凌夕提出了想去江城之中看看的想法。

    “高大人，本宫既然身负母皇之命，便有必须要为之事，若是连城中都不去看一眼，这对本宫的清誉伤害不小。”

    “高大人，本宫此前说过什么便是什么。”

    窗外的景色破败得难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白赫曦这才直观地感受到，这场水患给江城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第二日，高凌夕亲自带路，她启程前往了江城。

    白赫曦麻木地扫了眼房间里的陈设，觉得实在不如一箱金砖来得实在。

    白赫曦看懂了她的暗示，很干脆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入了她的脑海。

    她现在已经全然相信白赫曦就是传闻中那样冷漠且纨绔的模样，因此甚至连在白赫曦面前收敛些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将自己对百姓苛刻的那一面直白地显现了出来。

    而就在他转身之后，白赫曦睁开了眼。

    人性本恶，人和人之间总是猜忌和伤害居多，像这样一门心思对旁人好的大傻子终归还是少见的。

    “住手。”

    她像是顿悟了白赫曦的用意一般，立刻喜笑颜开，端起一杯酒一一饮而尽。

    白赫曦深深地感受到了一个事实——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自己的脑细胞不能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殿下，请——”高凌夕殷勤地躬身迎白赫曦进门，这江城府衙虽说是办公场所，但是在她日复一日的努力之下，称之为“高府”也没什么不对，府衙内各色房间家具一应俱全，且设计依旧别出心裁，很好地隔开了前院的办公之处和后院的休憩之地。

    高凌夕这才开口道：“殿下，那……那巷子里的病患实在是太多了些，您看——”

    京城之内繁华，嘈杂声向来到了吵闹的地步，可即便是普通的城内，也不该是如此安静的模样，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了马蹄声。

    她早就命人收拾好了屋子，按照最高规格的水平配置家具，以至于白赫曦走进房间的时候，恍惚间差点被各色金银器具晃了眼。

    有钱是好事，但也不必都摆出来。

    君青岚此人，心肠软得让人发指，明明他的处境也不过是个被人随意玩弄的玩具，却还有如此泛滥的同情心，怪不得即便从前白赫曦如此对他，他却依旧能在那种情况下救下最恨的人。

    于是她也只能强忍着不悦，带着白赫曦先行前往了府衙。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想了一路，马车终于驶入了江城之内。

    见是君青岚，高凌夕这手就只能悬在了半空。

    而白赫曦却完全不曾想到这一层，她那日只是匆匆一瞥，觉着周围的这几处屋子看上去情况尚好，是可以用起来的地方。

    嫡长主果然很是爽快。

    也正如高凌夕之前所说，从她这座府邸出发至江城内，只需要不到半日的时间。

    她这几日每天都会和绿萼一同去山上观察四周地形，对于江城而言，仅仅渡过这次难关显然是不够的，防治才是关键，虽然这地形很容易积水产生水患，但是若是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挖几条沟渠一并引至地形更低处，那么在下次连日大雨的时候，或许还能抵挡一阵，堤坝不至于即刻崩溃。

    白赫曦觉得，时机似乎已经差不多了。

    甫一进城，白赫曦便觉得这城中实在是有些太静了。

    高凌夕可真是将狗仗人势贯彻得很实在。

    高凌夕此时自然也并无觉得不妥，左右自己和嫡长主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就算嫡长主去了城中也无妨。

    ——只是可惜，她生平最讨厌贪污公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