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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可以?”简短的话语被人仔细琢磨。

    霎时,以往的自尊好似被人揉皱,丢掉,李思筠浑身发抖,不愿见这样的目光。

    老鸨天天虐待李思筠,她又困又饿,睡觉也不敢睡踏实,生怕睡梦中被人加害。

    疼,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紧紧揪住,每次呼吸都似用刀狠狠刮过脖颈。

    一朝获救,她身心俱疲。

    雨势太大,子弦搀着李思筠,三人到了就近的破庙处,暂时避雨。

    “救我……”

    雷声轰隆而下,天色煞白一瞬。一瞬之间,她看清了那个居高临下的男子眼中浓浓的嘲讽意味。

    身

    她顿了顿,没注意到沈昭听到此处,才垂头仔细看她,亦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心中的弦绷得很紧,逐渐喘不过气,像是搁浅的鱼,一呼一吸都痛到极致。

    她吃力地跑着,顾不得脚上的红肿,清醒的思绪在竭力的逃亡中变得发昏。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不能停下。

    一看便知是从附近勾栏里逃出来的女子。

    破庙外有人轻扣门,沈昭带着子弦出去,应是他们自己人,外面迟迟没有动静。

    郎君见状转身,准备带着小童一齐离去,不沾这杂污事。

    她的嗓子干涩得发疼,发出的声音沙哑异常,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墨发丝用玉冠束起,眉如墨画,其下是一清亮黑沉的眸,映着微薄月色,冰清玉粹,君子如玉,宛如神邸。

    高郎有情又无情,处处添香,美事一桩。

    嘈杂错乱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她在那,快追!”凶狠的喊声穿过雨帘清晰入耳。

    桥拱之上,白衣郎君顿足。

    “以后、我一定会……捉到、然后狠狠折磨你。”

    李思筠费力,才能勉强眯着眼睛,她手上发皱,伤口被雨水浇得有些刺痛。

    一旁的小童闻言,同情地闭上了眼,殿下是不会随意发善心的。

    李思筠赤着脚,满是血污。一路仓惶跑过,小腿以下遍布细长的刮痕,脚上尤甚。在她踩过的石砖上留下几缕血色,很快被雨水冲淡,最终晕散开。

    连绵的雨丝不断,青石上逐渐蓄起了雨水,坑坑洼洼,或明或暗。雨水愈发大了,无伞遮蔽,砸得人睁不开眼。

    罗南是太子侍中,他浑身湿透,面色焦急,方才动用了暗卫,殿下踪迹泄露,大皇子已然知晓,原本客栈无法再住。

    他定眼看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样的眼神就是怀疑。

    “可……”罗南说完就有些后悔,对不起阿姊,但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见沈昭又望过来,他心虚道:“这高家郎君……风流名声在外,每到一处,就要置上一房,千娇百媚的外室。”

    天不随人愿。

    罗南平常负责贴身保护沈昭,他消息灵通,知身处漕县,他们的人不多,回京危险,却不是难事。

    她穿着一身露骨的绯红纱衣,在雨霖之中紧紧贴在身上,衬出姣好的女子曲线,玲珑有致。亦拓印出红得艳俗的小衣,更显妖娆媚态。

    他的语气缓慢而温和,面容若神邸般清隽温润,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郎君侧首,未言。

    甘霖顺着伞骨流下,汇成一大滴再落下,砸在了李思筠的鸦青的卷翘长睫之上,刺得她不自觉眯了下眼。

    沈昭闻言笑了,“何名?”

    沈昭:“……”

    郎君垂眸,淡漠疏离地睨着地上衣不蔽体,楚楚可怜的李思筠,“凭什么?”

    李思筠又抬头,直视他,没有退缩,“没骗你……真的是,伊伊。”伊伊是她小名,郑从母姓,倒也没错。

    春寒料峭,入夜的漕县下起滂沱大雨,寒意更甚,刺入肌骨。www.cuiye.me

    “噼——啪——”

    一声闷雷在天穹之中突兀炸响,毫无防备,耳朵中传来阵阵轰鸣声。

    沈昭却平淡道:“无碍,在漕县呆上几月罢,南下为赈灾,水灾已平,便不急了。”

    既如此,身为殿下亲近的郎官,罗南尽职地提出在漕县安稳躲避风头的法子,“殿下届时可扮做高家郎君,暂居民巷。高家经商,其子经常四处游历,殿下略加掩饰,躲过县衙盘查便可,等赈灾一事彻底结束,方可回京。”

    而子弦冒着雨,将李思筠扶了起来,他和李思筠亲弟差不多大,让她倍感亲切,干哑地道了声,“多谢。”

    但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陛下不喜太子,甚至……纵冯后和大皇子打压殿下,另立储君之兆明显。

    雨夜萧瑟,往日人头攒动的枫桥巷只剩寥寥人影。巷如其名,两侧种枫香,护城河水横亘巷中,在狭长的巷子间架起一座青石桥。

    六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追了上来,已至桥下,看见这一幕想要上前,却被伞下人的气势所威慑,踌躇不前。www.yingze.me

    李思筠倏地伸出纤细却满是青紫的手,用力抬高,紧紧攥住一角男子衣袍。她的手上混杂着沙砾和血污,染脏了干净的月白色。

    桥下的青楼打手已经失去了耐心,更何况,老鸨特意嘱咐过这个女子一定要带回去,不论生死。他们都举起手中的刀,试探性往前走了几步。

    生死关头,公主的矜贵自持被撕碎,她苦苦哀求着身前的公子,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从嗓间溢出的零零碎碎的恳求话语,“求求你,只要救下我,我做什么、什么都可以……”

    李思筠刚踏上青石桥,就踩到一块凹凸不平的青石,雨中青苔格外强韧湿滑。

    若不是殿下在民间声望极好,比那个性情乖僻、下手毒辣的大皇子好上许多。这太子之位,恐怕早就换人来坐了。

    等着、等着,还没人回来,她意识昏昏沉沉,倚着墙侧,渐渐睡熟了。

    一息,两息。

    执伞的是位靛衣小童,明明年纪不大,却板着一张娃娃脸,显得老气横秋。

    主子不急,下面的人却忧心得不行,尤其是罗南。他出身贵族,罗氏已与太子一派紧紧联系起来,他阿姊与沈昭定下婚约,他身为近臣,更怕沈昭落败。

    “啊——”,女子惊呼声响起,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李思筠察觉身后的动静,望着公子的那双眼充满期盼。

    李思筠蜷缩在角落,靠在稻草堆上,她心中的弦松懈下来,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打手逼近桥上之时,李思筠心中绝望,急得要哭出来了。沈昭才开口,吐出两个字来,“救你。”

    那两人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却不是刺客,而是个惊慌凌乱的女子。

    李思筠深呼吸,忍着右腿断裂般的疼痛,以匍匐在地上的不堪姿态,艰难地仰起头。在连绵的银丝之中,她看清了面前的郎君。

    桥上的两人一伞映入李思筠眼帘,越发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迈不开的步伐提醒着她,已至绝路。

    他话音刚落下,暗处又出来几人,三下两除二就解决了打手,留下一地哀嚎,就连反应快往回报信的打手也没能躲过。

    沈昭却依旧平淡,静听着罗南的提议,“客栈被围,殿下万不可再归。宫中都知殿下失踪,更有传言……殿下已坠崖身亡,未防生乱,如今之计,殿下应当速速归京。”

    明明是宛如神邸一般的人物,眼中却没有一丝怜悯,充满袖手旁观的漠然。

    李思筠用力攥紧,扯了扯那一角男子衣袍,几乎肯定他不会出手,破罐子破摔,她威胁道:“若你不救我,以后……”

    伞下还有位穿着一袭月白色云纹袍衣袖领口镶绣银丝的郎君,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佩,他身量高些,被伞沿遮住脸,只露出隽秀而完美的下颌。

    那女子俨然被雨淋了许久,满发青丝如乌黑瀑布一般悬垂在半空中,斜斜插着一只金钗,被雨淋得完全看不出发髻样式。

    青石被雨浸湿,几分深色。一把缁色竹骨绸伞丝毫不倾斜,平缓地出现在桥上。

    可身后人提醒她正处于绝境中,身前之人让她心中迟来的不堪似波涛般涌起。

    “伊伊……郑氏伊伊。”

    小童也跟着立在原地,满眼防备地看向巷角,一只手已经向腰腹处伸去,随时准备抽出短剑。

    若她被抓回去,必定清白不保。她宁愿自刎也不愿传出姜国公主在异国青楼被凌.辱的丑闻。

    李思筠浑身颤抖,是青楼的打手追来了,这声音对她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一墙之隔,风雨淹没了谈话声。

    虽然这个郎君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相由心生,能长成这个模样,又救了她,应当也算心善。

    李思筠忍着心中的惧怕,艰难吐出几个字,“求你……救救我,什么报答都可以……”

    沈昭接过子弦手中的伞,独自立着。

    罗南大惊失色,“殿下,那京中——”

    李思筠咽下嗓中的苦意,艰难应了一声,“对……”

    “由他们折腾罢,左右……也不会更糟。”即使身处险境,沈昭似乎也并不在意。

    小童见状,立马偏过头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子弦虽小,但幼时便开始跟着沈昭,对此不是毫无所知,觉罗南的话有理,可还有忧虑,“回京的路,并不容易,大皇子定会在路上设伏,我们也联络不上京中人……”

    恐怕,他们太子一派最后也要造反的。如今确实……不必太在意京中。

    巷角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石砖上累积的雨水迸溅而开的清脆。动静越来越大,向着青石桥而来。

    不能停下,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沈昭颔首:“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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