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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是第二十年。

    没人看见的鬼魂站在那里,目光片刻不曾离开持枪人,一言不发。

    那是利刃扎入血肉的声响。

    这声音对一人一鬼都算得上熟悉。

    ……或者如果,她没被这话本子将魂魄禁锢在此处,困了二十年的话。

    纵然她的魂魄被困二十年,仇敌一年一年来恶心人,她也不曾这般失态过。

    看来二十年的时间,这人的武艺没有丢下。

    但没用。

    薄奚尤先咬破毒囊,又后心中箭,根本无力再战。

    “是我对不住你……若你还没转世投胎,也请等一等我。”

    

    好自信,到底是哪儿觉得她对此人有意?

    姜弥死之后,才知道她是话本子里面的病弱白月光。

    姜弥死后才知道,她原是话本子中的人物。

    还不如冻死他。

    弟弟恭顺,父母疼爱,钱权名一样不缺,家国安宁,也曾尽心尽力。

    她笑起来,“不过……咱们大概也确实该见面了。”

    本就干枯的草一夜失去踪迹,出没的牛羊也待在帐中不出来,又加上此时战火连天,便只剩了眼前这个站在墓碑前的男人。

    薄奚尤和姜弥同时垂首。

    

    虽然一身伤病,但若俯仰无愧,想来死而无憾。www.siying.me

    扑哧。

    

    她手撑住墓碑,猛然站了起来,鬓发之上步摇簌簌。

    姜弥这已经不是泉下有知的程度了。

    

    白骨千里露荒野。

    大片大片的云如流火焚燃,流溢的尽是赤红艳色。

    就像刚才还悍烈无双的将军,提起红缨枪之后,也站在原地停了片刻。

    “我非霸王,却也不渡江……”

    男人胸口露出一个险恶的箭尖。

    ……也说不出任何话。

    即使是下午最暖和的时分,风刮过之处,人的皮肉仍然红了起来。

    如果她倒在大雪里,在思索确实对不起她那未婚夫的时候,没有梦到那话本子的话。

    模样依旧年轻的鬼魂笑起来。

    但她还在试图往那边走。

    薄奚尤喃喃。

    他披了满身霞色,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也未曾说话。

    乌鞑大将军已经被斩首,士兵一半被俘虏一半被杀,等燕朝兵来,他能有几日好活?

    

    那话本中她也叫姜弥,出身名门,知交甚广,其中乌鞑来的质子薄奚尤和她关系更是亲近。两人可为刎颈之交,乃至最后,姜弥也是死于为被困山谷的质子奔走。

    然后他甩了甩头,像抛下了什么似的,快走了几步,走到姜弥墓碑前,在身上翻找许久,才找到一块没有被血污染的布,一点一点擦拭已经残破的石碑表面。

    她本已恨了二十年,本以为要看仇人繁华锦绣终老,却突然发现话本结尾之后,薄奚尤不再如有神助。

    姜弥就蹲在他身侧,看着他一点一点拂拭表面尘简介:白切黑病美人x凶悍恶劣少年郎

    他杀光了跟随的燕军,顶替上了预谋已久的自己人,大开城门里应外合,来不及提防的蛟龙关顷刻间攻守易位、天翻地覆。

    “是,也是姜弥盼着大君薨的第二十年。”

    姜弥瞥了一眼蹲在她面前男人的打扮,漫无目的地想。

    那声音细微,一人一鬼却都听得分明。

    虽然她恨不得将此人食其肉寝其皮,但真死在她坟头,真就恶心她至此?

    冻死他,大概姜弥这口气还能顺一点,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还在听那人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的歉疚和悼念。

    姜弥只觉得恶寒。

    而端方的姜弥下意识走了几步,却被什么看不见的禁锢硬生生囚在原地。

    但后面的走向开始不对劲。

    他今日来仍然是人模狗样又怎么样?

    这是世家大族融进血肉的涵养。

    姜弥温声接口。

    此时落日熔金。

    蛟龙关外风向来凛冽,堪堪八月,便已经迎来了胡地第一场雪。www.mingxian.me

    男人本身面容出众,只不过姜弥不想看一眼。

    然后他唇齿间突然淌血。

    姜弥家人和贺缺反目,贺缺又遭暗算,最年少有为的将军吊丧回来竟拿不到兵权、被处处弹劾,薄奚尤反而借着她的名义和各路人马结交,笼络人心,甚至靠着这些和亲情牌,最后居然是他扶灵柩,送姜弥出关。

    那赫然是中毒。

    而姜弥已经不再看薄奚尤到底是什么结局了。

    《昭昭未央(重生)》最快更新 [lw77]

    

    那人骑在马上。

    如锦绣。

    薄奚尤的狼子野心到此不再遮掩。

    谁愿意死了还不得安生!

    “你可以试试。”

    “若是真有愧疚,泉下来叙。”

    但即使如此,听到此人声音,他仍然用长刀撑着自己直起身,眉头扬起,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那又怎么样?死在这里的是我,扶灵柩的是我,和她死同穴的还是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姜弥去世之前认为这世上尚且算得上可亲可爱。

    这是姜弥死的第二十年。

    剩下的作用便只剩了一张回忆里的脸,让这位早就情谊变质的好友借着她的由头攻占故国、折磨百姓,寻和她相似的女子折磨。

    前年,燕朝军队几次和乌鞑打成平手,今年贺缺带领的幽州军更是夺回青州十三城,如今战线已经突破蛟龙关,乌鞑大势已去。

    至此,臣服数十年的乌鞑重新和燕朝开战。

    他扶着墓碑,喘了两口气,笑起来。

    薄奚尤咬破了唇间噙着的那颗毒囊。

    薄奚尤猛然回头。

    她正想再说两句什么讽刺他,却发觉薄奚尤身形突然晃了晃。

    也没人听得见。

    她声口不高不低,讲话时腔调总是如冷热适中、甘宁温甜的半盏水,滚过喉舌脏腑,整个人骨肉都熨帖舒展三分。

    他当然听不见。

    “不过是个来讨债的故人。”

    而她身处荒野。

    第一件事便是握

    也如血。

    无知无觉、全凭本心。

    到这里都是发生过的事情。

    一开头便为救质子好友跋涉关外,冻死在隆冬大雪中。

    长身玉立,即使已经四十岁出头,即使强弩之末若此,仍然能看出来他生了一副好姿容。

    他的手指长而有力,青筋暴起、骨节分明,本来应该极赏心悦目,上面却布满疤痕血迹,隐约间还可见青红冻疮。

    珠玉琳琅、大裘赭衣,眼珠黄褐如金环。

    “何人来此!你……”

    听闻此,那人只是翻身下马,单手提起马背侧的红缨枪。

    *

    姜弥不论何种境地下都极重礼节,起坐都是端方,发上珠玉钗环从不作响。

    好像她本来就该站在那边。

    恶兽为爱俯首又发疯。

    ——困在埋骨坟头二十载,再温柔清冷的人也被逼得刻薄。

    姜弥记得一清二楚。

    看着燕朝二十年夺不回蛟龙关,看着燕朝和乌鞑划蛟龙关而治,看着贺缺跌下高台,看着薄奚尤如有神助几次死里逃生,看着他借怀念她的名义搜罗面容相似的女子,折磨她们模仿她的音容笑貌,和其中一人情愫暗生、纠纠缠缠。

    

    “想来时隔二十载,我还是要去寻你的,阿弥。”

    此人前一句说得和煦,而后便已经转了腔调,声线如淬霜雪。

    她的魂魄始终困在埋骨之地,将那些事情前前后后借着逃难百姓之口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话本子结局之后。

    想来下雪确实极冷。

    姜弥:……

    射箭之人笑起来。

    姜弥端方而坐,裙幅铺在墓碑之上,她歪了歪头,依稀还是当年燕京最温粹柔软的小娘子。

    所谓白月光,出身高贵长得好,性格温柔死得早。

    雪极大,几乎是迅速就覆盖了这里每一寸土地。

    “……不是最讨厌身上留疤了吗。”

    因为薄奚尤一改昔日隐忍模样,表示对姜弥一腔痴心,将各种疑点引向姜弥真正的未婚夫贺缺,挑拨离间其和姜弥家肃雍王府关系。

    但除了这些,此人容貌气度皆是渊渟岳峙,看不出分毫异族人的举止姿态。

    但这边薄奚尤的话还未说完,胸口却猛地一震。

    “你算个什么腌臜东西,血也配溅在她碑上?”

    姜弥冷眼瞧着那拂去碑上残雪的手指,漠然调转视线。

    “……阿弥,这是第二十年。”

    薄奚尤暴怒回首,而姜弥已经怔在了原地。

    她看了整整二十年。

    别说薄奚尤此刻是强弩之末,就算他是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打得赢现在这红缨枪。

    发辫铃铛之上都挂了霜雪,在惨白的日光下冷冷折射出另一种光影。

    如果不听她说的是什么的话。

    重来一世,姜弥决定拨乱反正。

    彼时残阳如血,恰好给倒在雪中的人镀上了一层明艳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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