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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闿阳阖上眼?，几秒之后再次睁开，郑重地?说：“这是?我的决定，我能接受。”

    “你尊重应少微的决定，是?吗？”

    那是?四年前，崔闿阳和应少微聊天?时，应少微对?他说的。

    “我喜欢电影，因为电影可以让我有?另一种人生?。”

    “嗯，带来啦，以后让闪电陪你玩。”

    崔闿阳甚至还看到了应少微频繁改名和转学的记录，似乎每住一次院，他就要改一次名字，转一次学，直到身体稳定下?来之后，他才有?了一个固定的名字，应少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崔闿阳把?手里的文件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又一遍之后，他终于把?冷静下?来，把?这些文件放在了桌上。

    闪电从车上跳下?来，和小麦热情地?打招呼，小麦兴奋地?叫起来。

    病历的跨度时间也非常长, 从就诊人十岁出头，一直到二十多岁生?产之后, 崔闿阳还在这些病历里看到了一个极其罕见的词——孕囊。

    有?个声音闯入了崔闿阳的回忆。

    林曳心急如?焚：“可是?——”

    小麦在电话里奶声奶气地?问：“崔叔叔，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呀，我给你开门?哦。”

    当应少微知道他怀孕时，他在想什么呢？看到小麦出生?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崔建业和林曳对?视一眼?，忽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既然尊重应少微的决定，那我和你母亲，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应少微鬼鬼祟祟的，和崔闿阳宛如?地?下?党接头。

    崔闿阳和他开玩笑：“不是?你说要给我挡着钱总吗？”

    这种特?殊的身体器官，崔闿阳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很多年前的新闻上，新闻报道说一家医院顺利替患者摘掉了孕囊。在采访中，妇产科的专家介绍道, 孕囊是?一种兼具激素分泌, 子?宫，以及卵巢功能的综合器官，在男性中出现的记录是百万分之一, 大多数孕囊都是?发育不全的, 对?身体的影响也有?限，很多男性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然而一旦孕囊发育完好, 对?男性身体影响就会非常大，不仅会让他们有了生育后代的能力，同时也会因为身体剧烈的激素紊乱影响其他器官。

    崔闿阳哄着小麦：“崔叔叔还有?工作，要等两?天?。”

    直到小麦的意外出生?。

    崔闿阳又问：“还有?哪几个人看过。”

    那时候崔闿阳在给应少微讲拍《额尔古纳河》时的趣事，他告诉应少微，他在内蒙学骑射学蒙语时，认识了不少朋友，如?今都还有?联系，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句回应。

    应少微也催他了：“你再不来，我爸妈又要回来了，到时候又不让你进门?了。”

    “真好啊，上大学前，我都没有?朋友，现在我也只有?一个朋友。”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

    从这些病历看起来，这甚至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喜事，足以和当年崔闿阳看到的新闻报道相媲美，然而崔闿阳的胸口却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东西多吗？”他看向崔闿阳的后备箱，“你开车来的？”

    那些泛黄的病历，检查单上冰冷的数字，大量被注射进入就诊人身体里的激素和止痛药，多年的住院记录，甚至一看就知道是?假名的就诊人名字“祈康”，没有?一个不在告诉崔闿阳，那些年对?于应少微而言，是?多么的昏暗无光。

    崔闿阳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仔细听，甚至能听到他声调的颤动。

    但他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就连每天?和应少微和小麦打电话，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然而小家伙还是

    “闿阳？”

    崔建业说：“没看过，我拦下?来了。”

    崔闿阳连忙说：“我遛，我来遛。”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和理智，只有?林曳才知道，此刻的崔闿阳，在克制着何等的激动和痛苦，才能如?此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崔闿阳并不知道过去那些年的细节，但他猜到，一定发生?了无数让应少微痛苦的事，才让他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变得?冷漠，把?人生?投射到对?电影的热爱中，以及当年几乎自毁一样，把?自己送上了他的床，甚至很可能到如?今，也接受不了自己有?孕囊这件事。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曳偶尔起来，会看到崔闿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默默抽烟。

    林曳还想说什么，崔建业又一次拦住了他。

    她想上去扶住崔闿阳，崔建业却拦住了她。

    然而挂了电话，等着崔闿阳的，又是?整夜的失眠和疯狂的想念。

    “别打扰他吧。”

    小麦的小推车也就一个小箱子?大小，粉嫩嫩的，周围一圈都被小麦贴上了最喜欢的库洛米和玉桂狗，根本就装不了什么东西。

    崔闿阳现在还记得?那一幕，躺在他怀里的应少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破碎的失落，他说话的语气是?冷漠的，在床上是?强势且火辣的，但他无时无刻都在给崔闿阳一种强烈的脆弱感和频临崩溃的破碎感。

    林曳眼?里泛出泪花。

    崔闿阳说：“是?。”

    这种发育完好的孕囊被当时的医学界视为一种罕见的病症，一般的治疗方法是?摘除，也有?少数男性因为孕囊所在位置导致摘除困难或者对身体影响过大选择了保留这个器官。

    现在崔闿阳终于知道，应少微的破碎感从哪里来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应少微会如?此喜欢《额尔古纳河》和苏赫巴鲁。

    崔闿阳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林曳的问题，而是?说道。

    “我想和你一样，拍出和《额尔古纳河》一样的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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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闿阳拿起桌上的文件；“那我陪您一起回京吧，文件和过手过这些文件的人，我必须马上处理。”

    崔闿阳收拾打包了一后备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以及从家中影音室带走的收藏发，开车带着闪电前往S市。

    她知道这几天?，崔闿阳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有?多想念小麦和应少微，此刻的心中，就有?多么痛苦。

    ——在同龄人享受校园生?活时，应少微却不得?困在医院里，而少年敏感脆弱的神经，根本经不住同龄人对?他身体的好奇和“玩笑”，他纤细，敏感，病弱，却又迫切希望自己独立，强壮，像苏赫巴鲁一样，做草原上最强壮的雄鹰。

    应少微和小麦在双湖雅园门?口接到了他。

    林曳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他一张接着一张地?看着手里的文件，手都快抖得?握不住了。

    崔闿阳说：“小麦说要带上闪电，我就把?闪电带来了。”

    当天?，崔闿阳就和崔建业，林曳一起回到京市。

    “我，你母亲，还有?调资料的工作人员。”崔建业说了几个名字，“经手的人不多，应少微的父母对?他的信息保密也很严格，这些文件不是?完整的，被耀星查到的也只有?这一些。”

    崔建业说：“即便小麦一辈子?不会叫你爸爸，你也能接受？”

    “小麦只有?一个爸爸应少微，不管她是?怎么出生?的，小小就是?他的爸爸，不是?妈妈。当年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今天?之后，依然还是?这些人知道这件事。”

    “我只会给崔闿阳写影评，因为只有?他，值得?我所有?的赞美，他就是?苏赫巴鲁。”

    “等等，闿阳，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你不想认小麦吗？”

    她的儿子?拿了这么多影帝，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林曳一下?子?傻了，她没想到，崔闿阳竟然会是?这样的决定。

    “崔耀星看过这些文件吗？”

    刚牵着闪电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跑回来拽着着自己的手推车跑到后备箱后面?，要给崔闿阳拖行李。

    “快点?，崔叔叔，爷爷奶奶现在还没回来，你把?行李拿下?来，小麦帮你拿进去，爷爷奶奶就不知道这些是?你的东西了。”

    崔建业说：“闿阳能抗住，让他自己做决定。”

    “我会把?这些文件全部销毁。”崔闿阳拿过一边的牛皮纸袋，盖在了文件上，“其余看过的人，我也会去处理，至于您和妈妈，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

    在崔闿阳手里的这些病历里, 这个就诊人因为身体原因选择了保留孕囊，接受了长达数年的激素治疗, 让孕囊和身体的其他器官逐渐适应，并且在23岁那年，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宝宝。

    文件全部被销毁，相关人员涉嫌违法的都被带走调查，其余也都一一被封口，崔闿阳的动作非常利落，而他说不提这件事，也当真不再提。

    崔闿阳又问崔建业和林曳：“您二位能做到吗？今后一辈子?不提起这件事。”

    这些文件非常杂, 一半以上都是?病历，并且是?残缺的，就诊人明明看起来就是同一个人, 个人资料却写得?乱七八糟, 大部分常规身体检查记录性别写的男性, 一些彩超和CT以及激素检查性别却写的是?女性, 甚至还有产检和生产的记录。

    小麦快乐疯了，迫不及待想牵着闪电回家认识棉花糖和应毛毛。

    应少微：“……你来我家打工的，还带狗呢？我家都两?只狗了，加你这一只狗，我要怎么遛？”

    “崔叔叔，你真的把?你的小狗带来啦？”

    林曳知道，崔闿阳是?在做准备，他必须保证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掩盖一切失态的可能，才有?勇气踏上去见应少微和小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