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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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白玉禾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

    白猫微微挣扎了一下，沈灵雨开心地揉着它的头，再次捏起了嗓子：“好乖好乖，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小猫咪呀？”

    碰到这般好机会，沈灵雨自然不会错过，她表面点头应着，却走近几步，像鱼儿一般滑进白玉禾的怀中。

    这可不行，他是她的猎物，怎能容旁人染指。

    长尾毫无防备，吓得连忙往头上去抹，可是那殷红的血印已经微微发着光，渗透进他的狐狸毛中消失不见了。

    “不过，不消几日，我定会将那大妖拿下，你且放宽心。”

    白猫瞥了瞥她，没吭声。

    随着体力的消耗，身体的恢复速度也会减慢，还未愈合的伤口被冷风一吹，她终于感觉到了冷，也感觉到了疼。

    她生为浮萍，不知来处，眼下却能把握归途。

    沈灵雨回了回神。蓬莱弟子此次下山的目标是白玉禾？也是，小小的清风观都能知晓的事，蓬莱怎会不知。可既然白玉禾如此抢手，他又是如何躲避各路猎妖师、安闲度过这十几年岁月的呢？

    “小黑，”沈灵雨自顾自说着，“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晒月亮么？”

    白玉禾正披着寝衣立于案边，屋内没有点灯，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想到听了这话，白猫猫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挣开了沈灵雨的手，跳到一旁舔毛去了。

    见状，沈灵雨揪起他来晃了晃。

    沈灵雨心道不好，忙跟着一跃而下，但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白猫冲进世子屋里。

    长尾装晕，不言语。

    忽然，在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小截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倏尔又缩了回去，被瓦片挡住看不见了。

    沈灵雨没有回答。

    沈灵雨噗嗤笑出声来，嗔道：“傲慢的小猫。”

    白猫：？

    这次，白猫似乎瞪了她一眼。

    她转而又想到夏枝枝口中的师兄，忍不住烦闷地挠了挠头。

    “真想把你留下来，”她怜爱地抚摸着白猫，月光洒在它身上，雪白的毛好似发着光，“可见你这般干干净净的，定是一只有家回有人疼的小猫，你就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可好？”

    沈灵雨自小喜欢同动物精怪说话，昔日在清风观的时候，师弟总会一脸嫌弃地看她，如今身在侯府，那个臭脸师弟自然再也说不上她什么。

    沈灵雨盯着纸上的墨爪印不吭声，也不肯挪动脚步。

    “夫君，你可看到一只小猫？方才我在院中见它可爱，想摸一摸，不料将它吓到，冲撞进来……”

    白玉禾叹口气，走到她面前：“那猫已经被我放走了，夫人放心。”

    沈灵雨摊开双手，没有躲开他的目光：“我从不骗人。”

    沈灵雨拎着长尾走在无人的巷中，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照进石板路上的水坑里。www.silian.me

    沈灵雨强装镇定，敲了敲门：“夫、夫君，你醒了吗？”

    白猫自然不会开口回应，沈灵雨见它不躲，便直接上手将它抱到腿上，圈进怀里。

    说这话时，少女颇为狼狈，却仍高傲地扬着头。

    白玉禾被她冷不丁的亲近吓到，身体僵硬了片刻，他没有说话，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许久，才堪堪摸上沈灵雨的发顶。

    “猫？”

    “此处没有猫，”白玉禾咳了一声，“夫人请回罢。”

    二人就这样在屋内相拥着，看起缠绵缱绻，实则……

    “那大妖自然轮不到我来猎，但我师兄此次下山便是为他而来，别怪我没提醒你。www.suhua.me”

    他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脚下虚浮得厉害，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往日沉了些。

    她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衣襟，一抬头便能看到他额上的细密汗珠。

    师父说有种猫妖每月十五都会出来晒月亮，只是她还不曾遇到。不过，她方才检查过了，这白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妖气，于是翘起两根手指，捏了捏它掌心的粉嫩肉垫。

    “小生本不愿说，但既已说出口，便斗胆一问，”长尾倒腾着四条腿跟着她，八卦道，“方才打斗中，小生发现你似乎有不死之身，既如此，又为何会惹上一身死气？”

    屋内没有回应，沈灵雨推开门，碎了一地的瓷片映入眼帘，她绝望地抬头，只见几案上的书简杂乱不堪，摊开的册页上还留下了一串沾着墨迹的猫爪印。

    白玉禾注意到她的打量，将手掌在嘴边摩挲了一下，移开目光：“夫人，我明日一大早要去猎场，眼下实在困得紧。”

    下巴被她的发丝蹭得很痒，白玉禾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沈灵雨打起精神，跃上世子房间的屋檐，脚下没有一点声响。

    想到这，沈灵雨不知不觉翘起嘴角。分别三年，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师妹，已然长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猎妖师了。

    白猫似乎很有耐心，她每说一句，它便轻轻喵一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终于要露出妖怪尾巴了么？在沈灵雨的经验中，一只妖总有那么一段时日会变得虚弱无比，那个时候，便是破绽。

    见状，沈灵雨忍不住伸手去摸，一阵柔软直击心口。

    白猫似乎听懂，渐渐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我，钻进沈灵雨的怀中伸了个懒腰，甚至还喵了一声。

    好软，弹弹的，喜欢。

    “我将那猫抱出去就回屋。”沈灵雨四处张望，却没见白猫的踪影。

    沈灵雨的头在白玉禾的胸口处撒娇般蹭了蹭，而她的右手，正悄悄地向他的背后环去，随后慢慢向上，在他的后颈处停下，极为缓慢而隐秘地结了个印。

    说罢，她忽然想起什么，警觉地抱起白猫左看右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下来。

    沈灵雨嬉笑着将它提起，注视着它金色的眼瞳，随后，轻轻在它的尖耳上落下一吻。

    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长尾呛住，咬牙切齿了一阵，摆着火红的大尾巴跑远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朝白猫细心嘱咐：“小黑你走罢，以后莫要再来这户人家里玩，这家公子虽生得好看，却是个危险的，一口便能吞掉十只像你这样的柔弱小猫，明白么？”

    白玉禾的声音有些沙哑：“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闯祸了。

    于是，夜半三更，世子妃抱着猫坐在世子头顶的房檐上，压着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整个侯府都沉眠于睡梦中。

    沈灵雨弯了弯眼睛：“你长得这么白，不如，就叫小黑罢。”

    “你已同我结契，从今往后，若我唤你，你必须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供我差遣。”

    长尾狐疑：“此话当真？”

    听了这话，沈灵雨当即咬破自己的指尖，不等他反悔，弯身飞速将鲜血点在他的额头上，随手画了个心形。

    她的记忆断裂在八岁之前，有时她伫立在断崖边眺望曾经的自己，却发现如何也看不真切。

    “不必了，”沈灵雨停住脚步，抱起双臂，“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只要你付出一点儿小小的代价。”

    沈灵雨眼睛一亮，凑到那猫旁边，没想到白猫丝毫不怕生，还不紧不慢地舔了舔毛。

    谁承想白猫的瞳孔瞬间放大，它“喵”地一声蹿得老高，打着滑滚下房檐。

    她没猜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厮此时确实虚弱，以至于无暇掩饰身上隐隐的妖气。

    长尾跳脚：“你、你在小生身上画了什么？！”

    果不其然，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悠闲地卧在圆月之下。

    “你是想恢复自由，还是想被送去蓬莱炼丹？”

    屋内登时热闹非凡，盆器倾侧之声不绝于耳。

    至于为什么会有不死之身，她搞不明白，去问师父，师父也只会摇头。

    听了这话，沈灵雨手上的力气松了松，长尾跳到了地上。

    长尾在空中左扭右扭，扑腾着：“是因为你身上有死气。”

    “当时，你是如何分辨出我不是瑶娘子的？”她忽然问。

    “你是谁家的小猫咪呀？”和猫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捏起了嗓子，转而纳闷道，“是侯夫人养的吗？好像没有见过。”

    “小生乃修为五百年的狐仙，怎能容你一个人类小丫头——”

    不知过了多久，沈灵雨感觉身上沾了些凉意，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搓了搓猫头，慨叹道：“好摸，比那狐狸毛柔软多了。”

    “成交！”

    沈灵雨照例翻上屋前的大树，打算盯一个时辰的梢再去睡觉，她懒懒地靠在树杈上，攀着粗糙而温暖的树干，眯起了眼睛。

    沈灵雨回到侯府，换下染血的衣衫。

    “唉，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竟也是个苦命人，”长尾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随后晃着尾巴套近乎，“你放了小生，小生帮你查呀！定能连你祖上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如何？”

    师父说，她被丢弃在清风观门前，她不记得；师父说，初见时她浑身是伤，她也不记得；师父说，她有不死之身，是天生的猎妖师，那好，她便决定要好好修行，做天底下最厉害的猎妖师。

    正这样想着，她仰头望向天上挂着的圆月，三月十五，月亮差那么一分才满，圆得刚刚好，方才下过一场雨，水汽氤氲，更显轻盈。

    白猫再次喵了一声。

    世子屋内早就吹了灯，现下毫无动静，沈灵雨渐渐放松下来，想起小师妹在临走时气急败坏说的话：

    沈灵雨喜滋滋地怀抱一团温暖，方才的疲惫全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