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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那时起边月就知道,小少爷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好像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小乔亲眼看了喻枫的状态,他觉得那不是睡一觉就能没事的情况,皱着眉头想再说详细点,旁边的周然碰了他一下,只好按下不提。

    “姐,你不去看看吗?”

    好在他身体素质好,这几日虽偶尔头晕、乏力,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坏就坏在今日出去受了凉,晚饭后没多久就发起了烧。

    手指骤然锁紧,攥着毯子,喻枫微微抬头极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

    那天出奇的热,在距离喻枫家外两公里的地方下了公交车,父母舍不得几十块的打车费,一家人带着行李艰难的走在烈日下。

    “他身体好,估计睡一觉就没事了。”

    沾点辣椒粉,即将把土豆送进口中。

    她们一家被带到大厅,年轻漂亮的女主人接见了他们,边月讨好人的本事炉火纯青,潜意识里大人们都觉得小孩子不会说假话,边月故作天真的夸了女主人几句,又在不经意间说几句可笑的话,女主人被逗得合不拢嘴,直夸她可爱。然后才开始交待一些注意事项,边月没注意听,视线控制不住的往沙发上那一小团看。

    反复无常、鬼话连篇、信口开河、不负责任、看人下菜、区别对待……喻枫在心里数落着边月的毛病,火气越数越大,好像要把他燃烧殆尽,理智也在崩溃的边缘,数到最后连那晚递给他的红薯是凉的这种事也拿出来审判一番。

    小乔回去把喻枫身体不舒服的事说了,三个人不约而同齐刷刷看向边月。她忍着烫把烤的黢黑的土豆外皮刮去,已经熟的不能再熟,轻轻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掰成两半,露出黄澄澄的内里,冒着白烟,看起来软糯诱人。

    门被打开,有人先走了出去。喻枫心里一紧,迷迷糊糊中想要抬手抓住什么,手臂却好像坠了千斤顶,怎么也抬不起来。努力睁开眼睛,隐约瞧见一个背影,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像睡了……”

    “啊……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喻枫重新躺回矮榻上。

    山里天黑的早,朦朦胧胧的白炽灯聊胜于无,喻枫早早躺在矮榻上歇下,毯子盖过头顶,村里没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几人仍围在火塘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喻枫听着他们的声音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然后声音忽然小下去,喻枫的意识却随着渐小的声音清醒。

    边月再一次摇头。十多块钱,省下来也不能缓解她家的窘迫,边月那时候还不理解赚钱的辛苦,她只是不想让父母为难。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个季节,喻枫觉得他永远生活在夏季,一切热烈的、花团锦簇的、充满希望的奔向结局,没有什么值得遗憾,没有什么值得停留,因为他永远相信一切困难都能被解决,明天永远值得期待,那时候他的字典里没有无能为力这个成语。www.jingming.me

    在喻枫所有的记忆与认知里,父母恩爱是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但另一方面,父亲忙于工作,加班出差,经常不能陪伴在母亲身边也是从小刻印在他脑海中的。

    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母亲已经一个人困在那座囚笼般的城堡里许久了。她不会再穿漂亮衣服问他好不好看,不会再因为想吃甜点连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到国外,不会再嚷着要和父亲出去约会。她像凋零的玫瑰,枯萎的花瓣零落在黝黑的地上,未蒸发的水珠像一滴泪,落进喻枫的心里。

    喻枫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窝在沙发上,皮肤如牛奶一样光滑,婴儿肥堆在脸上,他好像并不满意佣人端来的冰淇凌,只吃了一口就皱着眉说不吃了。边月只在图片上见过那么漂亮的冰淇凌,有切好的水果,坚果碎,香甜的巧克力酱,各种颜色的糖果,甚至还有一个小狗图案的饼干。

    边月一家离开后没几年,喻枫也离家上大学,偶尔会想起母亲,这想念像蜻蜓点水一般,漾起微不可察的涟漪,没待人反应就已消失不见。喻枫像所有第一次离家的大学生,对外面的世界无尽的向往,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总有朋友、发小围在身边,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

    喻枫好像不太情愿,脸上的表情不可一世,就在这一瞬间名为嫉妒与自卑的杂草在心里疯狂生长,边月讨好过很多淘气的小男孩,对什么都不满意的老人,但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如此讨厌过一个人。

    “想吃就拿吧。”边月听见母亲这么说,好像真的愿意花这么多钱为她买一根冰棍儿。

    在厨房里聊了半天,临到用手机的时候小乔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火塘边了。关门前又担心的看了喻枫一眼,额头有细密的汗,脸红的不太正常,薄唇紧抿,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身体的火、心里的火烧得一塌糊涂,登山包里准备了应急药也懒得去吃。

    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每每相对无言,喻枫都后悔地快要窒息。

    小小年纪的边月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边月背着一个几乎快有她一半高的书包,整张脸红的吓人,妈妈心疼女儿,路过便利店拿了瓶冰水,问她要不要吃冰棍儿。往常四块钱的一只的巧乐兹对她来说就算奢侈,往冰箱里看了一眼,冰箱里的冰棍儿几乎叫不上名字,标价全是十块钱往上,有一些包装上还印着几个日本字。

    没有完全看清,喻枫已如坠冰窖,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也是,就算去酒吧找他也是看着他父亲的面子上,否则边月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可奇怪的是,边月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小少爷控诉她。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小少爷地表情依然不大好,头扭朝一边,耳尖比脸颊还红,边月看见女主人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暗自用了力,放下手时喻枫的脸红了一片。

    也就不需要太过在意。

    喻枫不是那种十分讲究的人,他也在草地上打过滚,也会因为打完篮球太累而不顾形象的坐在球场边,但这几天所处的环境实在是与他之前生活的地方相差过大,即使他努力表现出不在乎,努力去适应,他的身体还是诚实的表现出他对这个环境的排斥。www.cuiqin.me

    边月说的不是毫无根据的话,自她到喻枫家以后就没见喻枫生过几次病,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喻枫好像从小就有远超常人的调节能力,这件事从初次见面边月就发现了。

    等明天,明天就回去吧……喻枫不再坚持,放任自己陷入混沌的意识,半阖的眼睛正要完全闭上,门忽然被推开了,外面的光瞬间涌了进来。

    没有走远,好像就在不远处的厨房相聚,喻枫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笑声,窗外透进来的稀薄灯光是热闹的施舍,可黑暗太过沉重,连空气也被挤压,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难受。

    他的确应该回去,就这么抛下一切逃跑实在是太逊了。喻枫头一次起了放弃的念头。他想跟着边月去雪山,想实现愿望,想母亲真的能好起来,想一切能恢复如初……有很多原因能解释喻枫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边月,但无论如何他都骗不了自己,他其实不想回去,不想接受现在发生的一切。

    “那出去?”

    电光火石间,边月堆起一个甜的发腻的笑容迎上去,近乎报复的伸手捏在喻枫婴儿肥的脸颊上,“弟弟好可爱呀!”

    菲兹的语气过于小心,虽然没明确的问过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菲兹敏锐的察觉他俩关系不一般,今天似乎是吵架了,菲兹不清楚原因,但她百分百站在边月这边,只是……

    事前边月的父母就和她交代过这次工作的这户人家与前几次不同,边月想到雇主家会很有钱,但真正来到这儿见到比她学校操场还大的花园,宛如城堡般的大别墅,只在电视剧中出现过的管家……

    可生气并不能使人感到满足,就像燃尽的篝火,无论之前的火焰如何旺盛、如何温暖,最后留下的不过是细密冰冷的灰烬。

    就好像掉进了无尽深渊,身体一直往下坠,周围是嶙峋的山壁,抬头看见很高的地方有若有似无的光亮,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任由自己坠入虚无。

    眼皮疲惫地睁不开,听见脚步声朝他而来。

    火塘里最后一点火星被吞灭,喻枫最后一点火气也消失,铺天盖地的虚无感随之而来,好像回到第一次听见母亲自杀消息的那一刻。

    抬头看见父母的笑僵在脸上,后怕的把手缩回身后,笑容几乎挂不住,她知道自己做错了,胆战心惊地等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发难,她知道父母有多重视这个工作,如果父母因为她丢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工作,她……

    边月又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佣人端着冰淇凌下去,边月可惜的眼神藏也藏不住,好在没有人注意她,正在愣神,边月就听见年轻漂亮女主人笑着叫喻枫过来认识新来小姐姐。

    浑身湿透来到喻枫家,先有管家带他们去房间里洗漱换衣服,要去见这家主人之前,边月父母叮嘱她不要东张西望,见了人嘴巴甜一点,边月拘谨地点了点头。

    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其实小孩子才最是敏感。

    早在小县城的时候喻枫就已经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春花阿妈问过他好多次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怎么每次吃饭都只吃一点,喻枫实在没什么食欲,但因为不想让春花阿妈误会,硬逼着自己多吃一点。

    边月愣了一下,满不在乎地咬了一口土豆,辣椒粉克制地只沾了一点,不够辣,但也足够解馋,边月身心都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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