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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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两只豺狼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怕，被惨揍的恐惧再次占领孙覃的脑壳，孙覃匍匐在地上，爬过来想抱李凌冰的腿。

    可笑！

    严克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严克的薄唇向下一撇，吼道：“滚开，小鬼！在我面前，轮不到你出头。”

    要他习武？

    李凌冰抖抖肩，“吃得邋遢，做得菩萨。”

    严克一脚踹上孙覃的脑门“找死是吧！”

    严克伸过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与故意为之的粗鲁将她的风帽又一次挂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本来还想来一次即兴的捣乱，给她的后颈来上那么轻轻的一击，但最终还是忍住，他攥紧拳头，贴开她背脊上半寸，垂下手臂，宽广的袖子自然而然没过他的手掌，如同别的什么东西一起，被悄悄藏起来了。

    姐弟二人都呆了，但神态丝毫未变，尤其是李凌冰，一副神女之姿、超然之态，屈膝回礼，柔声道：“三清降福，一定会是麟儿。”

    圣人的心血来潮，乐的是后宫里那些早已闷坏了的皇子帝姬，世家子弟、名门闺秀们也一个个翘首期盼，等着好好开眼，苦的只有她李凌冰。因为人数众多，她需要把控马球宴的每一个细节，一顿操持下来，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圣人承认，他对李凌冰是有一些偏爱的——不多，但确实有。虽说女子无用，但耐不住这个女儿聪颖过人，还带着美丽这个优点，的确是个难得的可人儿。

    李凌冰抖抖披风，把细腿埋进披风里，正所谓香不外漏。www.xingyin.me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气人。”严克说得很克制，最后两字几乎是吞下肚子的。

    令人失望的是，李凌冰面色如常，她转而拿刀在严克腰前比了比，“严止厌，你把刀挂在腰上唬人，就不会被人随便欺负了。”

    “就是说，不肯给？”严克开始用脚蹂/躏孙覃早已开了花的脸。

    仔细看，老三的右眼像颗青橄榄，嘴唇肿得像两根肉肠。

    孙覃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护住下身。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严克一时愣怔。

    弟弟李淮穿着龙纹绣大氅，不动声色地扯下一只油光光的鸡腿，藏到氅下，然后与同桌之人客套几句，倏得站起来，挪步到李凌冰身边，用手臂架起氅边，不停地用手肘击打李凌冰，“一会儿，吃得别那么狼狈，吃完了，把嘴边的油抹掉。”

    这刀，他严止厌要定了。

    他抬眼瞧她，仿佛是要用目光凿穿她，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神态也都能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严克的眼神在说，凭什么？

    李凌冰把刀放到地上，无言转身，移步离开了。

    圣人暗想，大概是儿子们为什么事打了一架，小孩子家胡闹，应是不打紧的。

    李凌冰趁着更衣的间隙，躲开一众宫人，藏进平日里偷吃荤食的小角落——在自己的道观行宴就这点好处，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就可以找到一个隐蔽之地，吃完嘴一抹，踩踩地下的土。李凌冰低头看战果。哝，以往吃剩的骨头都

    她竟然把他和这两个做比较！

    孙覃大哭：“这刀我要留着给我儿子的。”

    李凌冰的手收了回去，带回了时隐刀。这令他的横在半空的手显得像个笑话。她用刀尖对准屋檐上的谢忱，“你看，他就不会被欺负，你要学他的样子，”她又用刀尖指指孙覃，“千万别学他这么没用。”

    谢忱在屋脊上跳来跳去，他的道士袍轻盈地扬起又落下，如横贯缁夜的一团翻涌的疾云。www.xinhua.me他停在兽脊旁，双手撑地，蹲下，袍子衣襟凌乱地滑落在肩上，露出胫骨分明的轮廓，“主子，你要刀，我向他去讨。”

    刚才不是商量得挺开心吗？

    咋的，现在想到这刀是他的了？

    呵，还是老六正常些。

    圣人下了旨，马球宴让太真子李凌冰做东。

    李凌冰低声嘟囔：“反正都是弟弟。”

    圣人想到这，拂尘轻摇，暗叹，若是太真子在这，给他讲讲道法经变，或许就不会觉得闷了。

    李凌冰看着一桌子绿油油的菜，真想掀桌，离席。她放开目光，用馋得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李淮桌案上的荤食佳肴，给他飞去了一个冷冷的眼刀。

    严克最后深深看一眼地上的刀，转身，循着那似有若无的薄荷香，潜入无尽黑夜之中。

    李凌冰慎重其事地回答：“想要赠人予宝刀，总能是抢来的赃物。”

    李凌冰这般操劳换来了什么？

    李凌冰垂下袖子没过手掌，伸手，往李淮大氅里一掏，抓了鸡腿就往袖子里塞，面上春光艳艳，压低声音道：“知道了，要你小鬼多嘴。”

    孙覃转而去抱严克的腿，“严四，你就饶了我吧。今日伏击你是别人的主意，我也是被胁迫才出手的。这鄣刀在我们孙氏传了一十三代了，上面还沾着开国时，孙氏祖先斩下的敌国首领的血，是我族男子血性的辉煌证明，绝不能在我手上丢了。”

    严克怒吼：“你不是修道吗？成什么鬼菩萨？！”

    严克耳朵尖，一瞬间捕捉到这句话，“做姐姐也要有个人样子，这么脏这么臭的猪都啃得下嘴。”他竖起一指，狠狠戳向孙覃，“你就算再贪荤腥，如此这般的臭鱼烂肉，吃下去当心中毒肚痛！”

    然，一切戛然而止，如水里的墨，一吹，一摇，转瞬消散不见。

    圣人故意绷紧面皮，绷得老皮都要爆了，才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君王喜怒。

    李凌冰对严克的挂在脸上的愠怒视而不见，甜甜笑道：“我想要这刀，但你得光明正大地赢回来给我。”

    严克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柄象征着武与军的鄣刀——时隐，他仿佛能听到那柄刀在铮响，勾起边塞的胡雁哀鸣，共振北境的吹角连营，金戈铁马的日子就在他眼前。只要他伸指碰一下，他就能抓到。

    一桌上席？不，那是因为她是出家人，得和俗世里的人撇清关系，分席而坐。

    孙覃也是横竖横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反正，刀在，我在，刀不在，爷爷打死我！”

    一桌好菜？不，桌上都是素菜素果，还是因为她是出家人，五谷都需要数着颗粒咽下去。

    大概是年岁大了的缘故，圣人近来时不时就想起他的某个子女，他们的脸蛋全都是圆滚滚奶呼呼的——仍是记忆中稚子的模样，这让圣人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群子女了。所以，圣人才会移驾辟雍宫，问皇子们的书。不过，只凭一时兴起，仍是没有勾起他过多的父爱，听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只有一个感觉——聒噪！

    李凌冰突然觉得困意袭来，一想到自己回去还要打坐，立刻挂起风帽，眼丝带到严克，“刀的事就交给你了，”她抬头，“谢嘉禾，随我回去吧。你今天累了，我偷肘子给你吃。”

    严克对孙覃说：“孙小侯爷，这刀我要定了。”

    李凌冰全然不顾宴席上的各色玩样儿——什么马球投壶，什么双陆蹴鞠，净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士族门阀子弟和名门贵女们的消遣。他们还是吃太饱，她一门心思只想要找个背人的地方——好一亲鸡腿芳泽。

    圣人难得去辟雍学宫过问儿子们的书，才在椅上坐端正，抬眸，就发现儿子和伴读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像打了败仗的兵士。

    谢忱在屋脊上飞檐走壁，像一只追随主儿而去的狗。

    座下乌压压站着儿子们、儿子们的讲官和伴读，依次在摇头晃脑背书，圣人也只是走个过场，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心中甚是烦闷。

    圣人的这些子女中，他想起最多的是玉璋公主李凌冰——也就是他亲封的太真子，这也难怪，因与圣人一起修道的缘故，圣人见李凌冰的次数比见皇子还要多，连带着见皇后与李淮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最近一段日子，圣人只觉身上格外疲乏，精神头也没有过往好，时常略坐一坐就瞌睡，打坐时稍不留神，就一下子昏睡过去。他常常睁眼还是正午，闭眼后，再张开，已是月明星稀的夜半。

    继续啊！

    或许风也带着些许天意，把她的风帽再次吹落肩头，她烦恼地垂下目，伸手去勾帽子。

    严克说：“世代传刀的传统在你孙氏能不能延续下去我不知道，但我能保证，一脚下去，你连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几日后。

    不听不听，老道士念经。

    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李凌冰叹一口气，“严止厌，我受够了，不想同你一见面就耍嘴皮子！”

    圣人睨一眼裕王李淮。

    严克心里有一丝不爽的情绪滑过。

    老六的跟班——严四，脑袋肿得比平日里大上两倍——对了，不知他祝谷神的青词写好了没有？

    李淮左顾右盼，一番假模假样与席间之人攀扯后，边朝李凌冰挤眉弄眼，边快速离去。

    贵妇人激动地飘走，和闺蜜去分享太真子高贵的品格。

    恰在此时，有贵妇人来到姐弟二人面前，屈膝向李凌冰行道家礼，“太真子赐福，愿信女此胎得男。”

    四只眼睛转向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慌又十分无语的临光侯长孙孙覃。

    圣人决定举办一场马球宴，让子女们带着孙辈还有各自伴读和闺友，大家聚在太真观，一起乐一乐，他也好借机仔细瞧一遍子孙后代，认认脸，数数人头。

    老三的跟班——小孙，像极了浸了酱油的卤猪头。

    如此混乱的作息，加上日夜颠倒，更令圣人觉得精力不济。

    严克的靴架在孙覃下身之上，冷眼低垂，只因他的脸已经被打肿，摆出的臭脸显得有些滑稽，孙覃拼命忍，忍得浑身颤抖，才没有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