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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帘外,来了个美妇人,由着两个丫鬟左右搀扶,她如弱柳迎风,款款摇摆着步入书房。

    “你爹偏心,到时候你和那侧室儿子都大了,他在家产分配上肯定也会偏心的。如果你争气点,以后你考状元入翰林院,成家立业,咱不靠郁家这份薄产过日子,咱就靠自己的本事活得滋滋润润,气死那个乡下出来的女人!”

    穿戴齐整,洗漱完毕,吃了早饭……也没吃两口,郁齐书实在受不了母亲火热的目光无声催促,匆匆赶往书房去。

    郁齐书不动声色地将锦被往上拉了拉,遮住他微微敞开的亵衣领口,再缓缓坐起身来,一壁厢将有些汗湿的长发拨至肩后,一壁厢用平静的语气似话家常,“娘,您怎么来了?该当孩儿过去给您请安的。”

    他紧张时,就会把“娘”脱口喊成“母亲”。

    再到春燕卷起珠帘,母子二人进入阔气的书房,屋内的和乐融融立刻冰冻了。

    帷帐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了起来,挂在两侧的钩子上,床上的情景便尽入人眼。www.zhiruo.me

    “老爷----”

    冯慧茹骤然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中的茶汤激荡,泼了半桌,“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给我请安?!”

    她那夫君一向待儿子严苛,冯慧茹不放心,紧随后面跟了去。

    话语点到为止,春燕微抬脸看向他,脸上挂着一抹暗昧的笑。

    “嗯,孩儿谨记在心。”

    尚还在院子里,未见人影,已闻笑声。

    窗外的阳光穿过树叶,在竹榻上留下斑驳的晃动的柔软影子。

    “败儿?你说我的齐书是败儿?”冯慧茹脸色煞白,身体颤抖,“郁泓,齐书不过仅仅迟到了一回,你就说他是败儿?他败了什么了?郁家的家产还是你的官位?!”

    冯慧茹毫不理会,“你的丫头给我说你早饭时还未起床,后来三催四请,怎么喊也喊不醒。我还以为你生病了,亲自跑来一看,原来你是在呼呼大睡呢!”

    冯慧茹开始抹泪:“你变了。那对母子没入门前,你对我们俩娘儿多好啊,重话都没说过半个字的……”

    “老爷……”

    郁泓自知理亏,气弱地转了话头:“偷懒了就是偷懒了,有一就有二。如果今天我不给他惩罚,他以后还得了?”

    “你爹是进士出身,但他不是状元,你外公可是状元呐。齐书,娘就只希望你能像外公一样考个状元出来,好叫你爹对你刮目相看。”

    才二十二岁的女人,可是看着比二十五六岁的杨芳见老了十岁不止。

    转向郁泓,强笑道:“老爷,齐书昨晚受了风寒,早上醒的时候感觉有些头痛就再多睡了会儿,所以现在才来……”

    “外人在,你说这些,丢脸不丢脸?!”

    她的儿子向来不撒谎,正直,应该是真的。

    春燕都听不下去了,从旁劝:“少爷他平时很用功,废寝忘食。昨晚下了雨,他多半又开着窗子秉烛夜读了,定然风寒入体……也就偶尔一回起晚了,夫人,你就饶了他吧。”

    这种情形,他已习以为常。

    也不知道他想要达到个什么目的,反正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娘活得越来越谨小慎微。

    ……

    冯慧茹冲先生感激地点了点头,再看书桌后面的那个孩子。

    “你看看侧室生的那好儿子,比你就大三个月,人家天不亮就在练字了!你爹今日得空,正要审查你们这个月的学业,结果你偏偏在这时候睡大觉!齐书,你这样不争气,是想气死娘亲吗?”

    争执声止于一声娇唤。

    不,不是回来,这才是现实。

    “去堂前跪着。”郁泓冷冷道。

    “虽然你不是长子,可你是嫡子!无论如何,你不能在那对母子面前丢了娘的脸面!”

    春燕俯首帖耳:“夫人,息怒!少爷晚起,一定是有原因的。您想想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来年春天就满八岁,又逢这暮春时节,天气暖和,晚上就免不了开始会做一点旖旎的梦……”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郁齐书不解,娘明显在生气,为什么?

    教书先生尴尬得无地自容。

    正自暗叹,母亲冷笑:“请安?”

    郁齐书霎时红了耳根。

    闻言,冯慧茹严厉的神色明显和缓。

    春燕的话,他听得懂。

    其实也不外乎是平时那些话----

    抬眼望去。

    “你住嘴!”郁泓突然发飙,“慈母多败儿!枉你还是出身翰林世家的女子,也不懂这句话吗?”

    本来是想借口说生病来着,听这话,郁齐书只得闭了嘴,由着母亲数落。

    郁家大少爷郁齐山坐在书桌后面,郁家家主郁泓站在他身旁,弯着腰在看儿子的文章。闻得有人不请自入,他直起身,负手而立,怒目瞪着来人。

    郁齐书已经麻木。

    郁齐书禁不住抖了下,目光转向榻榻米那边。

    一点儿都不想自梦里醒来,这个家令他的神经不得不时时像满弓的弓弦般绷紧。

    忍不住将衣襟口捏紧了些,“娘,您和春燕能不能回避一下?孩儿想起床了……”

    余光则无声地把屋内环境扫视。

    郁齐书搁在被子里的手暗暗掐了把大腿肉,疼得钻心,所以这是……真回来了么?

    本朝律法规定,男子十六岁娶妻,不过民间十二三岁就开始说亲的不胜枚举。因此日常里,身为男儿的他,即使童稚,丫鬟仆妇也会背着大人对他说一些带荤的玩笑话。

    接回来郁家不过两年,就从一个瘦干的猴子给养得白白胖胖的,穿得比齐书还好,她心里一阵发恨。

    出身大户人家,更是书香门第,即使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也早已被教导了礼仪廉耻。

    “母亲,我,我昨晚……”

    他的母亲冯慧茹,一脸阴沉,正直直正对他端坐在圆桌旁,旁边侍立着母亲身边得宠的大丫鬟春燕。

    想起先前种种,的确荒诞不经,那么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肯定只是梦中一场,不过黄粱一梦。

    已是日上三竿的模样。www.suxian.me

    一旁的教书先生打破僵局,“啊,齐书,你来了?正等你呢。过去坐下吧,我们这就开始上课。”

    郁齐书暗暗深吸了口气,趁机道:“春燕说的正是。娘,孩儿昨晚确实是用功过甚,窗子一直开着,被吹了点邪风。早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头脑昏沉,还有点痛,就小憩了一下,谁知道就这么睡过去了。不过现在好多了,今天我会加倍努力将落下的功课补上的。”

    但是,梦中的惬意、舒心和放松,真叫他缱绻。

    郁齐山对来者却是视而不见,拖过来一张宣纸,自顾自练起了书法。

    房间里有人!

    郁齐书倏地睁开眼来,转向如芒视线的来处,一怔:“母亲……”

    “别的娘亲就不多说了,记住一句话---你是嫡出,无论如何,郁家的荣耀一定要你来延续。”

    来自乡下的村姑,自攀上郁泓,早已经脱胎换骨,被富养成了一朵娇嫩的茉莉花。

    郁泓气急败坏:“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管教儿子,你少插嘴!”

    她的眉头永远深锁着,面色晦暗,眼角有皱纹。

    立在墙边摆满了典籍的书架、窗前横亘的榻榻米、母亲身后绘着富贵牡丹的琉璃屏风、左右墙上挂的松鹤字画、还有书案上静卧的老虎镇纸和笔墨纸砚……是他的房间没错。

    今日是他迟到为由头,往日可能是为着一口饭菜,为着娘一个慢了一拍的伺候他脱衣服的动作,父亲总找借口数落母亲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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