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沫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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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朝对方偷偷一瞥，只见那姑娘手上功夫极快，熟极而流，不到片刻功夫，便把鞋面包边缝好了，针脚疏密一致，看着十分齐整漂亮。只是缝鞋底的时候，咬牙用顶针推着针线穿进鞋底，似乎吃力。

    她一向觉得自己与旁的宫女不同，她姐姐是寿常在，她比她姐姐那个木头机灵，出落得也好一些。姐姐可以的事情，她自然更可以。于是从进宫伊始，她就存了做后宫主子的心思。

    “咱们进宫也不是这么当牛马的，每个人做六双鞋，一晚上要做将近两百双鞋，真被那老婆子说得出口的！”

    出于谨慎考虑，她让沫兰回去休息时候不要忘了带上笸箩。

    忧虑的气氛一时间笼罩在屋内，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上绘尽压抑之色。

    “三头六臂才能在子时堪堪做完，今晚无论如何都睡不了！”

    这新朋友她是越看越欢喜。

    沫兰不是圣母滥好人，卫素瑶就放心了，从自己薄被里伸出手握住沫兰的手，“这样就对了，既然帮不了，就别去乱想给自己添烦恼。”

    对方眼睛明亮，“那，这样子也好！”

    那姑娘手上并不停，嘴里说，“我不用熏香，应该是头油的味道，你若喜欢，我明儿分你一些用。”

    那姑娘眼睛一弯，抿嘴笑笑，些微往卫素瑶身边挪了挪，“我做完了一双，你呢？”

    但她们俩倒这样有缘地认识了。

    对方“嗯”了一声。

    眼睑下一颗褐色的小痣随着笑眼一弯，被挤得往上动了动。

    察觉到卫素瑶在看她，那宫女转过脸，微微颔首，投来一个温静清浅的笑。

    两人洗漱完毕，散发熄灯，相对而眠。

    仅剩一点的霞光沿着她精致的侧脸搽出烟粉色的轮廓线。

    沫兰掩口一笑，“这叫什么话。”

    可以用古代温柔小姐姐同款头油叻，真正的古法头油。

    那梨落也有些小来头，家里有人在僖嫔宫里的小厨房当差，平时也自视甚高，这下和吟莲是针尖对上了麦芒，两个人立刻闹得不可开交。

    “做吧，做吧，还想不想睡了。”有人烦躁地劝。

    卫素瑶道，“那可不，那样吵，我听得头疼。”

    疲惫的眼睛纷纷向门口张望去，原来是卫素瑶和乌雅沫兰，两人竟不知何时出去的。

    沫兰闻言有些不悦，但只在脸上一闪而过，闷在心里不发作。

    对方先开口，“我嫌里边吵，就自个出来了，没想到你比我先。”

    卫素瑶解释，“我不是存心拍马，那老太婆是心理变态，她在外头受尽委屈，就拿我们磋磨立威，我只有装作特别服她，才能满足她的自尊。”

    沫兰道，“我们两个是回来睡了，可她们怕是都要熬到很晚，还有压根做不完的，明天准挨嬷嬷打骂。”

    “没关系，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卫素瑶指着耳朵，爽朗一笑。

    天边遥遥地悬了一枚月，像一张饼被人咬掉了一口。

    其实这完全可以通过流水线生产的方式提高效率完成任务，但她看这群人心不齐的姑娘们，合作的可能性不大，反而还会对她提出的建议冷嘲热讽。

    卫素瑶将新鞋拿在手里，很有成就感。

    吟莲本就被卫素瑶惹得烦闷，这下更是炸了，放下针线骂道，“不想干活就趁早滚回家去，在这嚷嚷什么，又不是主子，谁听你的话！”

    身边隔了三尺的距离，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宫女，也同她一样，穿藕荷色薄衫，坐在台阶上，膝盖放了笸箩，抬起瘦白的胳膊默默地做鞋。

    沫兰道，“那倒也没有。”

    卫素瑶疑惑，“怎样？”她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她们说我拍马屁、狗腿子么？”

    那姑娘转过脸来，怔愣之间，卫素瑶已将两人手中的物事调换，“你帮我包边，我帮你纳鞋底，可好？”

    果然，两相打配合，一只新鞋合作完，花的时间比原先少很多。

    那姑娘看卫素瑶高兴，唇角尖尖细细往上一勾，像那细叶尖儿在风中一翘，很有清淡静美的风致，“咱们争取早点回去睡觉。”

    卫素瑶被咬了蚊子包，不住抓挠手臂和脖子，看见两人的笸箩里多了好一些鞋子，数了数，提议道，“天黑看不清楚，蚊虫也多，剩下几只咱们进屋去做，你看如何？”

    两人一直坐到天黑下来，远山的影子灰蒙蒙的，天空亦是发灰的蓝。

    卫素瑶笑道，“不是做的，那是哪里来的？”

    “这是你们做的鞋？”梨落惊诧。

    梨落嘟起嘴，“说两句也不行，可真霸道。”

    梨落几乎是惊叫，“这...不可能。”她低头看自己的笸箩，只做完一双，“你们不会找了人帮忙吧？”

    卫素瑶试探道，“那么多人呢，你难不成想帮她们？”

    看来她不仅会写程序，女红活也可以的嘛。

    卫素瑶搜肠刮肚，乌雅这姓她有些耳熟，不知是在哪里听见过，一时也想不起，只说，“你的名字很像你。”

    可倘若进了宫就是一直受老婆子们磋磨，不分昼夜地干活，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那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当初使些银子落选嫁个好人家。

    人声混在蚊虫声里，嗡嗡的，又有蝉嘶蛙鸣，相互附和，一切声响都显得很遥远。

    卫素瑶笑说是，依稀想到对方是叫什么兰的，也不大认识，“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悦道，“梨落，你要偷懒便自个儿去，没的乱说话带坏了旁人。”

    卫素瑶噗嗤一笑，“明儿她们受罚，你就转过脸闭上眼，不看就是，”说罢翻了个身过去，“你还管这个，

    沫兰的声音就在卫素瑶耳畔，“阿瑶，我有点担心。”

    夕阳越来越红，天边云霞如绣了青蓝色花纹的红绸锦缎，袅袅地挂在远树上。后来那红里透了冷光，有些青灰的调子。www.chunquan.me

    卫素瑶身旁的小宫女长叹了口气。

    大家默坐着干了一会子活，逐渐有人失掉干劲，开始不耐烦。

    后来是另一侧有人叹气，紧接着又有两声响起，到后来哀叹声是此起彼伏。

    “也很快了。”

    卫素瑶觉着这姑娘很漂亮，有怡人的气质。

    熏风送爽，卫素瑶闻见对方身上飘来的淡淡花香。

    接着，她后面也有人叹气，更显凄楚。

    顿了片刻，她想起对方的名字还不太记得，便问，“对了，你是叫卫素瑶，我没记错吧？”

    她再瞧瞧，沫兰坐得像一株小松树似的，身板笔直，五官秀巧，跟其他艳丽端方的旗人女子大不一样，加上她那有些耳熟的姓氏，只怕未来有造化的。

    “我姓乌雅，名沫兰。”

    “怎么了？”卫素瑶在被窝中轻轻扭动手腕，只觉得浑身都是又僵又酸，眼睛也是疲劳至极。

    不料屋子里竟然百态丛生，有的宫女已经困得睡去，有的还在灯下眼皮打架，有的咬牙缝鞋，还有的打量别人膝盖上笸箩，神色甚是焦虑。

    梨落想想也是，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之言感到后悔，闷声不吭，只看着自己的笸箩发愁。

    卫素瑶爽朗一笑，“为了你的头油，帮忙做点力气活也值了，再说，你包边又好又快，说到底还是我蹭了你的光。”

    “早知道进宫是这样的光景，我还起个什么劲，给姑姑送点好处叫她放了我才是呢！”

    她很大方，卫素瑶受宠若惊，“好啊！”

    入夜渐深，卫素瑶揉了揉眼，吁出一口气，用犄角布料盖在笸箩上。

    沫兰赞同，两人便起身一同进屋。

    顿了顿，那姑娘酝酿片刻说，“其实我觉得，你今天帮到大家了，他们不应该那样说你。”

    “纳鞋底费手，你不嫌累吗？”

    罢了，猪队友太多的时候，只能走明哲保身路线了。

    陡闻有人进屋，暑热之中带进些许夜风的凉爽，都是一惊，还以为苏嬷嬷抽查来了。

    卫素瑶眉梢一扬，原来大家互相不熟悉，整日闷头挨训，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机会。

    那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是这个道理，若非你哄住了苏嬷嬷，按照往常，只怕她这会还在对我们挑刺训话呢，吟莲她们实在有些不懂事。”

    于是众人都看见两人端着的笸箩里，竟是放满了新鞋，实在是不可置信。

    卫素瑶向她伸手，“我来缝。”

    沫兰很听话地嗯嗯两声，眉宇间仍是微蹙，“只是依苏嬷嬷那个脾气，明儿指定要弄狠了，可怎么是好？”

    又道，“咱们这会子算是交上朋友了？”

    卫素瑶知道，白日告终，夜幕即将降临。

    “你用的什么熏香，好像兰花的味道。”

    那姑娘睁着清澈杏眼，很是温柔地绽出笑，仿佛水中莲盛开，默默又往卫素瑶身边挪了挪，两人便坐得十分靠近。

    于是两人更细致商定，费力气的步骤由卫素瑶做，需巧劲的由那姑娘做，如此可大大提高速度。

    吟莲太阳穴一跳，这话触及她心事。

    卫素瑶听了只觉吵闹，带了笸箩、针线、顶针、鞋底、绢布等物事，推开门，一个人在外面找了个干净台阶，就着夏日红彤彤的夕阳余晖，靠在树下缝着。

    卫素瑶一向擅于在职场察言观色，自然将沫兰的神情收入眼底，牵起沫兰的手，找了一处角落坐下，悠悠道，“也太看得起咱俩了，要能找着人相帮，怎还会坐在这里？”

    卫素瑶试着缝了几针，手还有些肌肉记忆，慢慢上手。www.chunyin.me

    卫素瑶拿起笸箩里的鞋晃了晃，“才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