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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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这个词，第一次在卫素瑶生命里有了意义。

    卫素瑶不由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她非常非常孤独，像被人冷不丁推到海里，无防备地沉溺。

    凡此种种，她的心肠早已锻炼得冷硬。

    卫素瑶半身蹲在花丛，装模作样莳花弄草，拈一朵粉红的花深吸气，一脸沉醉，仿佛满院子的馥郁都被她吸尽。

    惠嫔继续道：“臣妾还会叫人每日剪了花，摆在屋中观赏，吃饭的时候看着，睡觉的时候闻着，因此吃得香，睡得甜。”

    他信步走进院子，俯首观赏脚边的花花草草，熏风拂面，心情舒畅。

    外面红光一瞬，像一条红鞭抽打了大地，血色落在门窗的纱上，又自门缝里溅出一道在房间的地上，天色不可挽回地暗下去。

    当她准备一如往常硬着心肠接受生活的洪水猛兽，居然会有一个温柔女孩主动和她搭讪，说两句话，笑一笑，悄咪咪坐近一点，直到挨近她身边，主动说要和她做朋友，和她分工协作。

    小厨房早早备好了菜，只等圣上来时施展十八班武艺。

    在这天遥地远的所在，在这至暗至陌生的地带，沫兰的出现像一朵温热的火苗，轻悄悄擦亮的火柴光，瘦弱地在风中颤着摇着，却足够帮她驱赶寒冷。

    康熙笑道：“你这花倒没白养，朕相信你是真喜欢花了。”

    她问秋兴：“皇上什么时候来？”

    房顶上有麻雀清脆的啁啾，这里一声，那里一声。www.cuizi.me

    秋兴听她问起这个，一时意外，喜色难抑，声音都激动了，“皇上明天来用午膳。”

    坚持去了理想的学校，不必再为弟弟的人生做牺牲。可是也并非全如意，她因为天天穿妈妈穿下的老土肥大的旧衣服，备受嘲笑欺凌，她靠打工赚钱买了件50块钱的T恤，那是她人生第一件新衣服，足足雀跃了两天，但是舍友看到后却在背后嘲讽她：“清仓货，还是聚酯纤维的，这种垃圾也穿，搞不懂的哦，为啥不买优衣库呢？”她拎着热水瓶站在门口，听不懂优衣库是什么东西，但听懂了话里的嘲讽，像榔头往她心上猛砸上去，钝而闷的痛。

    惠嫔跟在康熙身后应答着，眼睛却向别处轻瞥，笑答说：“臣妾是粗人，还是个博爱的粗人，只要开得热闹的花，臣妾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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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有某些妃子，没有他照旧过得欣欣向荣，譬如宜嫔、惠嫔，使他每回前来都能带着轻松的心情。

    朋友，她想要珍惜这个朋友，她更不能让这唯一的朋友因她的穿越而扇动了一生的轨迹，她要沫兰仍旧做德妃娘娘，仍旧拥有荣华富贵。

    当真是粉面桃花，人比花娇，是极美丽的一幅画，远远看着拆不穿，惠嫔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满意。

    可是，没想到，命运大约是存心同她过不去，非要她崩溃一次似的。她被扔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地方，被举世遗弃。

    于是最后一朵芙蓉花插进卫素瑶的发髻，圆满了。

    康熙有好一阵子没来延禧宫，他印象中，去看望荣嫔、成嫔或是僖嫔的时候，她们总是一脸久旱逢寒露的神情，视他的到访为天大的喜讯，而宫里周遭的氛围还来不及跟上主人的心情，依旧一派凄清萧索，仿佛都是因为皇帝不来导致的。所以他去某些妃子的宫里，总感觉惭愧。

    从来只有妈的朋友、弟弟的朋友、舍友的闺蜜，如今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

    小铁棍满意地观赏镜中的卫素瑶，乌发如云，秀脸如玉，只是卫素瑶看着却一点也没有要承圣恩前的欣喜，他疑惑，但更满足于自己作品很成功。

    康熙听了莞尔。

    惠嫔忽问：“皇上喜欢什么花呢？臣妾也叫人给你每日给你送去。”

    惠嫔走两步跟在后边，看清廊下是卫素瑶，阳光泼洒在她杏黄的长衫上，娇嫩的左脸上也沾着几片光斑，显得她脸容如玉，像透明的，明亮的眼睛和秀致的翘鼻随着一颦一笑而耸动变化，皆是雕琢出来的。

    惠嫔因而觉得康熙变得很陌生，她似乎也成了康熙俯瞰的众生中的一员，很低矮渺小，强自作轻松状：“皇上，臣妾许久没见您了，真是千邀万请才请到您这大忙人。”

    她打开小瓷瓶的塞子，一股兰花香扑鼻，而后在屋里晕开，变得浅淡温和了。

    “还差一点。”小铁棍说。

    惠嫔见了她满意，围着她不住打量点头，“头上的步摇取了，簪一朵花就够。”她越看越顺眼，笑意在脸上渐浓，“很好，任是谁见了都移不开眼。”

    延禧宫的廊下新换了盆栽，白茉莉更白、更大，扶桑花像一团团火球，在热风中燃烧着，月季掌着橙色的灯，朵朵明亮。

    她伸手，衣袖是浅而暖的黄，带着粉光，手腕葱白似的，细而白。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后来参加工作，只要花费和在学校里一样的劳动，就能收获不小的报酬，她觉得太幸福，因此打鸡血地奋斗。她以惊人的速度从新人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升职太快，同事在朋友圈阴阳她是“奋斗逼”，点奶茶次次不带她。她不在乎，能涨薪即是万岁。www.luoyin.me

    “朕实在抽不出空，倒是你一向有闲情逸致，把延禧宫打理得欣欣向荣，朕一踏进来，还以为进了个花园。”康熙语气松弛温和，让惠嫔感觉两人距离不是那么遥远了。

    卫素瑶倒了一点头油在手心，慢慢搓开，深吸一口香气，擦在梳好发髻上。

    之后她穿着杏黄衫子，由秋兴带领着去见惠嫔。

    一直就没人爱，习惯了。

    卫素瑶暗暗发誓，等她能有资格和皇帝说上话，她要把沫兰捞出来，这一刻的发誓她是绝对真心的。

    她现在做的事情也不是出于她的本心，但是她需要惠嫔的讨好。

    “朕不用，朕的寝殿若太香，说出去叫人奇怪。”他说着，声音渐轻了，随风飘散了，眼睛却望向不远处的廊下。

    湿热的天，淡雅的香，还有夏日空气里自带的青草气味。

    从小，她的生存环境自小就是凉薄无情的，家人都把爱留给小她六岁的弟弟，弟弟吃肉呛了，全家人围着七手八脚帮忙，她发着烧却还要去洗碗擦厨房；弟弟成绩不好所以要去城里接受高质量义务教育，而她从县城拼杀出来却被劝告放弃985学校报本地师范，只因为可以和弟弟在一个城市里照顾他。

    “你很喜欢白茉莉？”他回头问惠嫔。

    可是沫兰的出现像是一根稻草，当她习惯于无数人乃至命运背弃的时候，还有人是愿意对她好的。

    一阵风吹过，头上荡下来的步摇在她耳边叮当作响。

    三藩之乱大局已定，康熙意气风发，走起路来气宇轩昂，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不少，曾经流畅的下颌曲线有了骨的棱角，曾经轻易上扬的嘴角始终轻抿着，眉骨高阔，望出去的眼神平和淡然，曾经多变的喜怒哀乐被一抹而光，他看人仿佛是立在涯上望大海、站在山顶望众生。你若被他看着，仿佛从头到脚都是透明的，而你看他，只觉视线灼人，忍不住要低头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