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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河理了理衣服围巾,拎着背篓,绕到前面的路,等她过来,上前问道:“婶子!要甲鱼吗?”

    大娘从手提的小包里掏出手绢,一打开,比苏家全部家产还多。显然不是个差钱的。但苏长河主动给抹零头,还是让人高兴,她用手掂了掂,“我看你这小伙子不是坑人的,三块五就三块五。”

    马蕙兰眉头松开,苏月突然笑说:“爸你的生意还没开始,我先赚到钱了!”

    俩表哥一人分一块,肯定得乐疯。

    此时,苏长河就蹲在“五脏”之一的纺织厂……的家属院对面。

    她女儿结婚十来年,终于有了孩子,婆家欢喜有了孙子,她这个当娘的,欢喜归欢喜,更心疼女儿这胎生得艰难。本来就在寻摸给女儿补身体,甲鱼也算是赶巧了。

    “所以爸你打算从乡下收鸡蛋去卖?”回家路上,苏月问。

    其实她也听说烧甲鱼,苏长河眼神多准,一瞄就瞄到一个大的,这大娘的儿子就是纺织厂一个副厂长。她儿子有一回出差,就吃到一道红烧甲鱼,回来还和他们嘀咕,说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甲鱼烧得又鲜又嫩,还是人家厂里老师傅的看家菜,相比起来,他们厂里小食堂的菜就没什么特色。

    真拿到钱的两人傻呵呵笑,一个摸着钱,喃喃自语:“天哪!我竟然有一块钱!”

    这大娘被叫住的时候,还面带警惕,这时候眉头也松了,脸色也好了,还反客为主地叫他到边上说话,“你是说甲鱼?”

    “那就只能扔了!就算白跑一趟,也不能坑人。”他还不至于为了几个钱做亏心事。

    此时苏长河充分发挥这张脸的作用,他面带微笑:“家里捉了一只甲鱼,本来打算送给住院的表叔补补身体,谁知道表叔转到县城医院去了。这东西滋阴补阳,能捉到全是运气,随便吃了吃浪费营养价值,就想着问问有没有人需要……不瞒婶子,我等了半晌,就看您面善,才敢来问问……”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露出那么两分羞涩,像是头一次干这种投机倒把的活儿,既生疏又不好意思。

    听到对产妇身体好,大娘终于问了一句,“真的?”

    “不卖,得拿回来给家里人补补。”

    因为贵重,一般家庭,就算买得起,多半也是当家男人有一块,再或者,条件好些的人家,娶新媳妇,彩礼里有一块,凑成所谓的三转一响。

    苏长河说:“是啊,咱们家一没本钱,二没门路,只能做点小生意。”

    甲鱼只有一只,他不想贱卖,那就得找有钱有需要的人。

    没想到第一次有钱,竟然一人有一块!

    苏长河见她有意,忙放下背篓给她看:“您看,还是活的。您以后要是还寻摸甲鱼吃,可千万记住,吃甲鱼一定要活的,死甲鱼容易腐坏变质,千万不能吃。”

    “是,一只甲鱼,还是活的,炖汤喝最补了。甲鱼可是大补之物,壮阳补阴,营养价值高,像高血压冠心病的病人,多吃有好处。还有产妇,产妇吃对身体也好。”

    这位大娘手上能戴着手表,可见家庭条件绝对不差。

    这大娘一想,是这个理儿,那可是大领导,谁敢胡说八道?

    另一个掰着手指算:“一只是一块,两只是两块,三只就是三块,十只就是十块!小妹我们再去捉吧……”

    苏月大手一挥,大气道:“给!五毛给你,我们仨一人一块!”

    苏长河揣着手,观察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找到了目标——一个穿着讲究的大娘。

    红旗公社地方不大,但是该有的设施都有,就像他闺女评价供销社的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浮波书屋

    这可是手表啊!

    “那哪行?我是六毛买的,您给六毛就成,又不是卖您,权当给您捎带一根。”苏长河又没打算只做一锤子买卖,加个几毛钱哪有多个认识的人强。

    “你这小伙子真是不错!”能心疼自家媳妇闺女的人少,能想到老丈人家的人更少,这大娘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婶子不叫你吃亏,你看着加点钱都成!”

    大娘听了这毫不犹豫的话,更加满意,连价也没讲。苏长河也没有狮子大张口,他给解释得很清楚:“供销社猪肉是八毛一斤,我这甲鱼不要票,又难得,一块二一斤,我在家称过,一共是三斤二两,您可以拿回去称称,零头给您抹了,收您三块五。”

    苏月手掌下压,“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闷声发大财懂不懂?”

    这年头有人吃不上饭,也有人吃穿不愁。吃穿不愁的人里除了领导干部,就是工人。如果家里有多个工人,比如双职工、三职工,那日子就更宽裕了。

    两人长这么大,手里没存过钱,唯一拿钱的时候,是过年爷奶叔叔们给压岁钱,乡下人,最多也就一个孩子一毛钱。就这,前脚到他们手里,后脚就被他们妈给收走了。

    苏长河心想不是有甲鱼了吗?你住公社买骨头还不容易,我来一趟得走两小时,来回就是四小时,我们家还要吃呢。

    “婶子,刚听您说您闺女还在坐月子,甲鱼能有一只真是碰运气,乡下别的没有,鸡蛋还有一些,您要不要?”

    “真是巧了,我这一声婶子真是没白叫!我老丈人家就姓马!”苏长河顺杆爬,什么有缘分,三百年前是一家,差点把马婶子喊成亲婶子。

    “要不这样吧,婶子我让您一根,真不能多给您。我闺女还小,媳妇天天上工也受累,怎么也得让她们喝口汤。另外一根得给我老丈人家送去,老丈人家这么些年对我不是一般照顾,我也不能忘记他们不是?”

    可不是,劳心劳力一场,卖的还是三孩子捉的甲鱼,苏长河一把将她抱起来:“乖女,你爸费尽口舌,给你们卖了三块五,是不是得给我点辛苦费啊?”

    苏长河心里暗想,面上却只说:“反正有这么个小道消息流传,我想着大领导要是没吃过,旁人也不敢瞎说吧?您说是不是?”

    马蕙兰有点担心,“这算不算投机倒把?”不是说这个年代,连木工泥瓦匠私下做工都算投机倒把?

    “甲鱼?”

    大娘也不是有意要抢,只是僧多粥少,她家有个副厂长的儿子,也没办法天天买到肉和骨头。

    马蕙兰拍拍她,“别逗你表哥。”

    “懂懂!”两人连连点头,笑成两个二傻子,结果就高兴一中午

    “你这小伙子真是够实诚。”一般人卖什么鱼虾,哪怕看着死了,也会说刚死,还新鲜着,这伙子,她还没买,就跟她说千万不能吃死的。

    天生的一张甜瓜脸,真是顶顶讨广大妇女群众喜欢!

    斜纹棉袄、灯芯绒裤子,脚上蹬着一双皮鞋,这一身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更重要的是,这大娘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数了钱递给苏长河,又看见背篓里的大骨头,“你这骨头卖吗?”

    大娘戳戳甲鱼的壳,装死的甲鱼张牙舞爪,她随口问了一句:“你这甲鱼要是死了怎么办?”

    卖东西不怕客人问,就怕客人不问,苏长河解释道:“当然是真的!您想想,咱们是不是常说产妇喝鱼汤补身体,甲鱼可比鱼珍贵,这东西蛋白质含量高,顶得上一般鱼好几倍,不,都不止!婶子您听说过‘霸王别姬’这道菜吗?您知道这是用什么做的吗?”

    她儿子嘀咕那么几句,重点当然不在甲鱼有多好吃上,但大娘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苏长河说的时候追问。不过这次,她起心思,不是为了儿子,而是为了女儿。

    苏长河在他闺女面前说小苏同志的长相比他年轻时差点,但其实吧,论长相,还真是他占便宜了。小苏同志不是国字脸的那种端正长相,而是俊秀。脸生得嫩,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一说一笑,二十六七岁的人,愣是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两人眼睛瞪得老大,苏月在旁边唱:“眼睛瞪得像铜铃,啊啊黑猫警长……”

    从小苏同志的记忆里知道,一块手表便宜的也得八九十。一个普通工人,哪怕弄到手表票,也得不吃不喝,攒上三四个月工资,才能买得起。

    “你这不是三根吗?让我两根吧,我女儿才生了孩子,天天得喝点汤。”

    马学文马学武可不是乐疯了?他们一大早就蹲在大队路口大石头上等,等啊等啊,心里猫抓似的,一会儿想“有人吃吗?姑父能卖掉吗?”,一会儿又想“能卖多少钱?三毛钱能卖吗?”

    “放心吧,现在已经78年了,早年间管得严,现在环境宽松多了。今天我去黑市,那地方又不是多隐蔽,要是真抓人,公社能不知道?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呗!”苏长河安慰她:“而且我不一定去黑市,先看着能收多少,我不是认了个婶子?我看她家生活条件不错,她闺女坐月子,一天至少几个鸡蛋,说不定我收的只够卖给她。收多了也不怕,那可是纺织厂家属院,一个厂几百人得有,几篮子鸡蛋还吃不下?”

    苏月哈哈笑,“走!咱们分钱去!”

    苏长河没有说假话,在他那个世界,这道菜的宣传,一直有大领导尝过这回事。他们穿来这个世界后,大致比对了记忆中的大事件,和他们那个世界没有什么差别,那大领导应该也尝过这道菜吧?

    “成!你以后要是再捉到甲鱼,就送到家属院来,我姓马,你说找马大娘就行。”

    苏长河盯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对!这道菜是苏省的一道名菜,主要材料就是甲鱼和鸡,将这两样放进锅里,再加上火腿、冬笋之类的配菜,炖出来,那味道,最主要的是,这道菜滋补啊!”苏长河说着说着压低声音:“您知道吗?华国解放后,大领导和几位元帅都吃过这道菜!”

    “大领导和元帅?”大娘瞪大了眼睛,“大领导也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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