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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冬忙道:“是,刚得的消息,因是晦气的事,也不算要紧人物,所以消息递进来慢了些。”

    甄嬛紧紧攥着浣碧的手,哑声道:“不是梦魇,而是我的梦魇应该醒了。”

    她自嘲地失笑,落泪道,“还有指望么?”

    这一惊真当是非同小可。

    然后,过了几日,安玲容侍寝的时候,又当着皇上的面,提起甄嬛曾经的黑历史。

    热泪汹涌而出,像是要刺盲了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三阿哥一事,剪秋被皇上处死,她又何必再培养新人呢?

    浣碧傍在她床边,啜泣着道:“听说老爷临终的时候,床前只剩下夫人和二妹了。”

    甄嬛强打起精神,对着浣碧道:“那纸钱,你之前有多留着些吗?”

    甄嬛挣扎着起身,扑到门外,哭着道:“浣碧,我要去见我父亲,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她微微挑眉,摸着细白如玉的手腕,冷笑一声道:“只要祺贵人有生皇子的福气才好呢,那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也不健康,本宫也没机会抚养了……”

    “指望?”

    浣碧闻言身子一僵,她倒是忘了如何在这个事情上面与甄嬛撒谎了。

    甄嬛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道:“如此也罢,到头来,还是要指望玲容和眉姐姐……”

    甄嬛的头贴在生冷的泥地上,以此来凉自己的心目。

    她只听着自己的声音空洞地问:“怎么会这样,父亲的身子一向健康,况且在府中有那么多亲眷,难道都死绝了么?”

    唯有啊”哀戚鸣声一层层遥遥散落,悸动阴气渐深的宫阙。

    皇后取过一支玉簪,笑吟吟调弄着鹦哥儿:“那按你的意思,本宫该怎么办?”

    甄嬛心头发颤,身子一仰,几欲晕去。

    外头的雨无尽地下着,仿佛是替她滴着眼泪似的。

    而且只能在院子的廊下偷偷地烧一点纸,寄给九泉之下早逝的父亲。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转,睁开眼看着窗外清冷的星光,那星子微白的点点寒光,冷得透到了心底。

    浣碧道:“听来报信的人说,从去年秋天就不大好,断断续续地痰里带血,到了今日早起一口痰涌上来堵住了喉咙,还来不及请太医,就过去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头一声尖利的冷笑道:“真没

    皇后的笑意温和,拨了拨那鹦哥儿鲜红的喙。

    半响,甄嬛睁着眼,任由泪水蒙住了眼睛。

    甄嬛点点头:“难为她了,塞在送饭的门洞里送进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今时今日,轮到她甄嬛了。

    “他老人家便这样去了,我……我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连想要给他磕个头都不能。”

    见计划达成,安玲容笑了笑,等待浣碧那边开始表演了。

    甄嬛蹲在那堆烧着的纸边,火光暖烘烘地熏在她身上,才觉得暖和了好些。

    这一说,皇上本该饶过甄嬛的心,又变得坚如磐石了。

    芳冬赔着笑,抬头看了看皇后的脸色。

    浣碧道:“这些纸钱是好不容易送进来的,说是安妃娘娘的意思,给小主略表哀思的。”

    终于在迷迷瞪瞪之中,她倦极,闭上了眼睛。

    甄嬛还没将这句话在心里过一过,便觉得一个闷雷在脑中轰炸开来,彻底晕了过去。

    原本微凉的天气被骤然而至的冷风冷雨裹卷在一起,吹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如同她在沸油与冰屑里翻滚烹炸的一颗心。

    浣碧忙扶住了她,抱着她的身子道:“小主,小主您要保重,您若再伤了身子,咱们府里便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www.yuzhan.me”

    一开始,她本不想着欺骗如此悲伤的小姐。

    这一夜,她几乎难以成眠。

    即便是最困窘痛苦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痛恨过,痛恨过自己身在碎玉轩,终身不得自由。

    浣碧会意地握住她的手,懂得地点点头,只道:“小主放心,奴婢已经托人把消息带到安妃娘娘和惠嫔娘娘那里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两位娘娘就能把上好的纸钱带到宫中,给咱们用了。”

    受够了,真的都受够了!

    她哭得精疲力竭,伏倒在门边,墙根下阴冷的青苔几乎抵着她的脸,湿腻腻的冰冷,融着她的泪。

    听到这话的浣碧尴尬的笑了笑,捏紧了拳头,隐忍不发地看着甄嬛。

    这一夜月落乌啼,正好逢着七月十五的中元鬼节,又是甄嬛父亲的头七之日。

    皇后坐在殿内的暖阁里,看着廊下的青瓷大缸中新开的几朵碗莲,盈盈巧巧的一朵并一朵,粉润的色泽如桃宿雨,盈盈欲滴。

    所以甄嬛想清楚后,第一时间询问浣碧有没有纸钱,方便她烧点给父亲。

    到时候,皇上,地位,父亲,都是她浣碧的,而非甄嬛的。

    不像父亲刚去那几日,她总觉得冷津津的。

    皇后婉然笑道:“不是本宫圣明,而是齐妃的三阿哥像是烫手山芋,本宫又怎可去干涉?倒不如做一个安静贤惠的皇后,由着她们争风吃醋去便罢了。”

    渐渐的天色亦昏暗下来,那血亦成了枯涸的血痕,黑红黑红地黏在了天边。

    “自从太后和本宫觉得后宫晦气了些,招了几个新宠,皇上的那几个新宠就一直想尽办法霸着皇上,祺贵人得宠,能得皇上喜爱是好事,本宫去讨这个嫌做什么?只要皇上不是专宠那几个年轻狐媚的,便也罢了。”

    浣碧挤出了眼泪,哭着跑进了碎玉轩,敲开了房门,对着甄嬛道:“小姐,老爷,老爷,老爷他去了!”

    眼下,她只需继续按照那位面生宫女的吩咐,好好地欺骗甄嬛,陪她演一场戏就好了……

    皇后淡淡笑了一声:“你方才说,菀贵人的父亲甄远道死了?”

    但一想到她失去了母亲后,甄嬛从来都不为此关心她,呵护她,又让浣碧生了几分快意的情绪。

    到了戌时一刻,远远听得鼓钹齐鸣,佛号喧天,甄嬛知道是宫中中元节水陆道场放焰口的仪式了。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按理说,祺贵人得了新住处,成为了那个地方的主位,理应每天来孝敬皇后娘娘,聆听娘娘的教诲才对。”

    她一直知道从前的浣碧为了生母在地下不困苦,一直有每年在宫中偷偷烧纸钱的习惯。

    不仅是宫中嫔妃,连宫人们也可参与。

    当天夜里,她就吩咐宝萍易容化妆,当作新入宫的宫女四处游荡,并且让宝萍第二日假意结识了浣碧。

    见芳冬依旧不懂得人心和算计,笑着一张脸的皇后顿时停下了动作。

    天不黑日头就落了,那斜阳带着凄厉的血红色,像是谁把一整桶血都泼在了天上,任由它四溢滑落。

    毕竟浣碧也是父亲的女儿,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跟她开玩笑。

    于是乎,此刻的甄嬛心如死灰,也就没有觉察到浣碧的异样。

    很快,安玲容便得知了甄嬛回宫的消息。www.xueman.me

    因此皇后只是冷冷剜了她一眼,旋即又是泰然温和的面容。

    浣碧不安地替她擦拭着,却又不敢惊动旁人,只得低声道:“小主,小主,您是不是梦魇了?”

    她原是被困在了这里,如同夜莺失去了啼声,鸟儿被折断了翅膀,生生困在了这里。

    宝萍通过衣炮弹,还有时不时显露出来的聪明样子,很快就俘获了浣碧的信任。

    她的父亲,竟就这样死了?

    芳冬直着身子恭声道:“可不是?祺贵人眼下得了皇上的青睐,行事越发放肆了!”

    皇后“哦”了一声,扶了扶蝉翼似的鬓角,轻声道:“虽然慢了些,但到底是要紧的事,也是菀贵人可怜,先是被幽禁碎玉轩,父亲又去了,你想办法托人送些纸钱冥器给她,让她烧一些给她父亲尽尽心。”

    因着太后笃信佛教,宫中分别请来法源寺的僧人、白云观的道人和妙应寺的喇嘛举行法事做道场,表慎终追远,追念故人之意,以平息亡魂,祈求宫中安泰。

    甄嬛的热泪流过肌肤有刺痛的感觉,她的魂魄早已飞到了旧日的闺阁。

    “宫规是宫规,难为她在冷宫里的孝心了,你好好去办吧。”

    芳冬接过皇后手中的白玉莲簪,替皇后端端正正簪在丰盈的宝月髻上,笑道:“奴婢明白了。”

    清晨,碎玉轩。

    紫荆城连续下了几日的雨,越发多了几分清爽凉意。

    皇后赏着碗莲,逗着手边铜丝架上的一只彩羽鹦哥儿,问道:“皇上真的让祺贵人一个人搬进了翊坤宫?”

    “父亲到底是什么病?才会走得这样快?”

    不过好在甄嬛没有追究这个问题。

    这样翻翻覆覆的两夜,她自己都觉得倦极了,可是偏偏睡不着。

    往年此时,浣碧也会在嫔妃放荷灯表达故人追思时,偷偷在无人的角落里追思生母。

    如乌云遮蔽月色,回旋于天际,映着这昏沉天空,像是融入了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芳冬忙道:“娘娘圣明。”

    她自昏聩的睡梦中被自己惊醒,落得满头满身的大汗,靠在粉末簌簌落下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浣碧忙拉住她道:“小主,小主,您别伤心坏了,咱们不是出不去,咱们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呀!”

    浣碧道:“小主放心吧,嫔妃们都不在宫里,大家肯定去看法事了,没人会察觉的。”

    宫中林木蓊蓊郁郁,无数宫鸦黑羽纷腾。

    芳冬怔了怔:“可是宫规严令,宫内是不许烧这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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