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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扬了扬下巴,招呼全家人:“快吃,吃完我去村长家一趟,和他商量商量。”

    ……真的很累人。

    彼时裴家正在吃饭,听完贺枕书的话,裴木匠皱起眉头:“你说要提前开始收麦子?”

    裴老五是裴木匠他爹老来得子,年纪比裴长临还小几岁。年纪小辈分大,从小在家里被当个宝贝宠着,也是裴家唯一一个被送去镇上读书的孩子。

    裴家因为裴兰芝也要下地干活,而贺枕书不会做饭,没人可以给他们送。

    午后阳光正好,裴老五在田间支了张可折叠的鲁班桌,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出来。

    裴木匠点点头,又看向周远:“你呢?”

    “是。”贺枕书点点头,“今年雨水太多,若是晚了恐怕会影响收成。”

    但是送饭……

    收割小麦是个体力活,从早晨天刚亮开始,一干就是一整天。虽然提前抢收小麦是贺枕书提出的,但他打心底里对这玩意是有些抗拒的。

    他爹娘临死前,将老五托付给他,把那本该分给裴老五的十亩地也暂时给了他,答应所有耕种收成都归他家,只要裴木匠能继续供弟弟读书,照顾他到娶妻生子就好。

    雨水多?

    底层的穷苦百姓对那些官老爷的了解其实不多,但抵不过那位状元郎名气太大,尤其是江陵府境内。只因那位状元郎曾是江陵府下,栖元县临溪村一名普通农户,入朝为官后,他仍然关心百姓疾苦,提出了许多对百姓而言切实有利的方案。

    裴家老五早年一直和爹娘住,直到前些年爹娘双双去世,没了依靠。

    .

    但就算如此,除了那些被官府强制要求改善种植方法的村落外,其他不在试点内的区域,敢于尝试的人并不多。

    总之,那人如今在普通百姓心中的威望,不比当今圣上低多少。

    贺枕书眸光微动,握着筷子的手悄然收紧。

    面前传来脚步声,贺枕书抬起头,是裴长临。

    农忙时村中家家户户都会吃得好些,每日三顿不能少,饿了还会加餐。就算是吃不起肉菜的人家,在份量上也不会吝啬,尤其是下地干活的那个,顿顿米饭大馒头,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不过自从周远来下河村做了赘婿后,他爹娘就不怎么待见他,干完活就把人给赶了回来。

    药材晒干时,地里的麦子也变得金黄,可以收成了。

    因此,裴家如今耕种的这二十亩田,有十亩其实本该属于裴老五。

    当然,学与不学皆是自愿。

    不等裴木匠开口问,裴长临率先道:“我听他的。”

    偏偏除了有一世贺枕书早早逃出了下河村外,他每一世都没能逃过农忙。

    他索性一屁股坐进地里,揉着腰好一会儿没能站起来。

    下河村每年原本只种一季麦子,前些年收成差的时候,缴完赋税几乎剩不下什么。后来,是京城那边派了农官下来,说江陵府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玉米种植,教他们在收割麦子之后,立即种下玉米,

    “长临,你还磨蹭什么,一会儿菜都凉了。”他跑到田埂边,瞧见还坐在地上的贺枕书,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你就是我侄媳妇吧,幸会幸会,喊我五叔就成。”

    不过,没人会在中午特意回趟家吃饭,中午这顿,都是家里的女人双儿送到地里来。

    裴木匠最后看向了裴长临。

    裴木匠默默抬头,被屋外的阳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

    导致好一段时间里,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材香。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爹娘倒是给他留下了一间祖宅和十亩地,但裴老五那会儿还没满十岁,又从小读书,哪里会料理田地,只能投靠自家大哥。

    在这世代传统的小山村里,能接受的人的确不多。

    “是小叔回村了。”裴长临道,“火是他生的,菜也是他洗的,我只炒了菜。”

    毕竟玉米从产量到售价都比不上麦子,如果为了种植玉米而影响了九月的播种,那是得不偿失。

    玉米成熟期短,春种秋收,只要时间把握得好,收完能正好赶上九月种小麦。

    “小书刚来村里,可能不知道咱村的习惯。”周远打着圆场,解释道,“那地里的麦子刚黄没多久,还能再长几天。按着以往惯例,最快也要再过五天才是收成的时候。”

    裴家虽然不靠耕种为生,但耕种仍然是他们很大一部分收入来源,收成更是关系到全家未来一年生计的大事,的确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这人不好好在家休息,瞎折腾什么呢?

    那批药贺枕书花了三天时间才全部晒干,晒完后的药材最终只剩十二斤,用竹筐装了整整五大筐。m.ruxueshu.com

    如今的几个兄弟姐妹之间,关系稍近些的,就只有裴木匠和裴老五。

    贺枕书埋着脑袋,听着裴木匠一个一个问过去。

    裴家去年便是村中为数不多愿意尝试的人家,结果不言而喻。在其他人家只能用闲田种点短期的蔬菜瓜果去镇上贩卖时,裴家热热闹闹收成玉米,狠赚了一把。

    贺枕书直起身,锤了锤酸软的腰背,满心都是绝望。

    “你下厨了?”贺枕书皱起眉头。

    “实在干不动就歇歇。”周远与他离得近,见贺枕书气喘吁吁的模样,笑着道,“只有我们三个也能干完,别心急。”

    裴木匠行动力极高,翌日,裴家便开始抢收小麦。

    贺枕书不知道周远为何会愿意接受,不过这是对方的私事,还轮不到他过问。

    今年的天气不像过去那么极端,但过了谷雨之后,会连着好几个阴雨天。

    裴家现在共有二十亩地,除了划出三分之一种瓜果蔬菜外,其余全种着麦子。

    因此,他们通常是带着自己干粮来地里,中午随便对付一顿。

    这件事对全家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少年这话一出,饭桌上大家都停下了筷子。

    不过贺枕书却提出了点不同的意见。

    贺枕书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抿了抿唇,悄然埋下了头。

    裴家上一辈生了五个,裴木匠是家里的老大。裴家老二早夭,老三是个女孩,早早嫁去了邻村,老四则在成亲后举家搬去了镇里,如今在一位乡绅的庄子上做事。

    一来许多农户世代以耕种为生,早有自己的耕种方式和习惯,没那么容易接受新东西。二来,这种植的法子提出不过第三年,许多人还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不敢轻易尝试。

    做家务活不行,但做起农活来手脚十分麻利,旁人一天只能割一亩地,他能割将近两亩。去年,这附近村落刚开始实行新的种植方法,他甚至早早干完了裴家的活,回村去帮着“娘家”也干了几天。

    这种事来一次就够了。

    裴兰芝当初招婿时看上周远,便是因为这人有一把子力气。

    一家人都在干活,贺枕书也没敢偷懒,专心干起活来。等有人喊他吃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了,动一动都疼。

    这其实也是裴木匠爹娘的遗愿。

    “我就多余问你。”裴木匠终于笑了起来,悠悠道:“小书毕竟读过书,比我们这些只会埋头干活的是要懂得多点。”

    他朝贺枕书伸出手:“来。”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贺枕书决心要改变这一切的原因。

    贺枕书并不退让:“可先前不是有一年,就是因为收成后连着下了一个月雨,收回来的麦子来不及晒干,全部发霉不能吃了。”

    各家收成作物原本不需要向村长报备,不过贺枕书建议提前收成,是因为担心下半月雨水多,这个缘由得向村长知会一声,让他决定要不要让村中其他农户也提前收成。

    这倒是不难理解。好好一个手脚健全、干活麻利的大男人,想娶亲有大把的女孩愿意,可偏要跑去别人家里入赘,到时生了孩子都得跟着媳妇姓。

    少年个子不高,身形宽胖,穿着一身读书人常穿的布衫,远远看上去几乎有两个裴长临那么宽。

    相反,如果能提前收成,就能在雨季到来前将麦子晒干,也不耽搁玉米播种。

    今年是裴家第二次使用这样的种植方法,比前一年有经验得多,该何时收成又何时播种,早已成竹在胸。

    的确是会影响收成的。

    裴兰芝如实道:“下个月雨水多不多不好说,但今年入春之后,下雨的次数是比往年多些。”

    裴长临这身子骨自然不能来跟着干活,裴家人下地时,他便独自在家待着。

    裴长临默然片刻,默默把手收回来:“给你们送点饭菜。”

    裴家人在桌边

    他依旧没有告诉裴长临这批药材想怎么处理,后者便没再多问,只任由他将那几筐药材搬回屋里,防止放在外头被雨淋湿。

    那一年,不仅裴家颗粒无收,有很多地方甚至闹起了饥荒。

    屋内有片刻沉静,裴木匠先看向裴兰芝:“你怎么想?”

    听说这还是前些年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提出的建议。

    周远挠了挠头发:“我没什么想法,都听爹和媳妇儿的。”

    至于下河村,他们原本不在官府划定的试点之内,是下河村村长亲自去那试点的几个村落瞧了,确定这法子切实可行,学回来教给了乡亲们。

    那是下河村发大水那年发生的事。那年春季,下河村雨水极多,从四月开始便一直下雨,足足下到了五月中,没过多久就闹起了洪灾。

    “得了吧,你哪能拽得动我。”贺枕书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

    又惹了不少眼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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