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生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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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岚影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www.yulou.me

    “是。”

    不然，他不会这样殷勤地给她回应。

    江岚影低头扫了一眼，当即拎起下摆，将疤痕遮住。

    她没能撑到上床，就跪倒下来，额头正好抵住床沿；她的手无处安放，便顺势向前伸去，紧紧抓住床单，往手心里攥。

    江岚影总是会忘了这壳子里装的是摇光的分神，又总是会在诸多不合时宜的场合，被狠狠提醒。

    不知是否是被频繁提起的缘故，她腿上的那块伤，好像真的有点疼了。

    “尊主。”

    寻常人碰上它的黑烟，便会就地化成一滩血水；修为深厚化不成血水的，便会被它用头顶带有诅咒的尖角攻击。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小道士哭，很喜欢看那张清俊正派的脸露出失控的表情，很喜欢她轻轻一碰、就能让小道士抓紧锁链的驱策感——

    她的话半真半假，一听就是在刻意安抚裴临，但仔细琢磨下，又觉得还掺着点真心——

    她咬着弓起的手背忍下痛呼，用另一只手往右腿处摸，摸到了淋漓的血。

    “是。”

    “当年我给你罩了业火结界，还在结界内壁给你留了一句话，你——”

    她只记得，那种怪物周身裹着黑烟，头顶有一根锥子状的尖角。

    起初它只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洞，后来诅咒每发作一次，那附近的皮肉就要糜烂一次，痊愈后就留下一圈皱起的疤。

    她说着，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寝宫就在眼前。

    他恭顺地对上江岚影转来的眼。

    于是江岚影当即下令，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大魔头杀人如麻，说良心难安是假的；然而去救裴临这件事对她而言，属实是段不多有的美好回忆。

    都怪江岚影下手太黑。

    那是她为救裴临才受的伤，伤里有经年的诅咒。

    小道士手脚一松，立刻撑坐起身，也终于反应过来她要走：

    总之，在解毒的后半程，他们似乎不再是尊主和药引的关系，他们就像凡世每一对寻常爱侣一般，共享着这份耳鬓厮磨。

    江岚影转过眼：“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善事，救你就算一桩。偶尔午夜梦回、良心发作，念及种种过往遍体生寒时，想起曾搭救过你一命，我这心里还能舒服些，又能闷头睡到天明。”

    裴临原已做好了折腰示礼的姿势，却又抬起头，“明日还不能破阵。”

    “难为你记得。”

    那时人间正值盛夏。

    “从此你在魔尊殿里行动自由，但，不可出这道大门。”

    这次解毒，小道士强忍着不哭——

    “明日是七月十五，万灵节。”

    原本铺得平整的床单被她攥得拖垂及地，好像汇聚而来的溪流。

    这一晃，距上次诅咒发作，又是近百年了。

    这回折腾得属实有些久了，江岚影跨跪在小道士腰间，稍事休息。

    疤是鲜红色的，就像新近流出的血；疤上的皮肉一圈一圈皱起，宛若重重叠叠的玫瑰花瓣。

    “也是。”

    那么多的人，似乎全部凭空蒸发了。

    是摇光。

    江岚影麻木地坐在黑暗里，想：

    小道士很轻易地看到她右腿上、靠近腿根部的一块疤——

    “岚影！”

    江岚影就在他的目送中，步入寝宫。

    裴临颔首，一双眼紧瞧着江岚影，似乎在酝酿一些话。

    在她高居魔尊之位的这六百年间，世间魔修怕她的、敬她的、恨她的，都要避她的名讳，都不敢说出她名姓中的任何一个字。

    他说着，下意识瞥向江岚影的右腿。

    他们魔尊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的邪祟，能让天下第一的邪祟都沉默的玩意儿，得邪成什么样子？

    他连语气都不再像那个青涩稚嫩的小道士，这短短二字中的肃然，少当一天帝君都说不出来。

    最开始这诅咒每至晦月就要发作一次，后来渐渐缓和，可能三五年、甚至数十载才会死灰复燃。

    当时的险况空前绝后，即使时隔五百年，江岚影仍觉得历历在目。

    她也能感受到，小道士同样乐在其中。

    江岚影这才掀起眼睑，“只是有些累了。裴临，送我回去休息。”

    “是。”

    “你憋了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她甚至不知道伤她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她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收获欢愉。

    这种怪物只在五百年前出现过一阵，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以至于江岚影始终怀疑，它们并非托生于世间——

    对于魔头们来说，眼下没去给凡人添把火，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样漂亮的伤疤嵌在雪白汗湿的腿上，似乎凑近就能闻到玫瑰香。可小道士看着，却联想不到任何情.趣。

    而更恐怖的是，那些见过怪物的魔修们，一个都没能回到金犀城。

    江岚影一路走得大步流星，临到门前却停下来。

    据说是雍州那边有座城，在一夜之间被血洗一空。昨日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找不出一只活物，满地都是血，却一点骨头渣都没有——

    他们中有人大着胆子，去到出事的城池里一探究竟。只消几日，这些人就给魔尊江岚影传回讯息，说作乱的，是一种身披怨气、头长尖角的怪物。

    “尊主恕罪，属下不记得了。”

    “金犀城四面八方的结界都是本座亲手加固的，它们进不来。”

    小道士清楚自己惹她不快了，但他如今的思绪也乱得很，一时没抽出空来叫住她，更没心情像以往那样同她撒娇、求她留下来。

    裴临冒死打断。

    裴临读懂她的手势，折腰拱手，“恭送尊主。”

    如果江岚影能听到这个称呼，她一定就会想到：

    两人沿着黑水河走出一段，他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开口：“尊主，当年若不是为了救裴临，您也不会受这样严重的伤。”

    倒像是被有心之人炼化投放而来。

    此前的两次，她觉出毒劲稍解，便抽身而去，并不愿在此多做停留；然而这次，她毒早解了，也听到小道士承受不住地哀求她，可她就是觉得还不够。

    裴临弱弱地应，看上去并非是不自责的样子。

    这些天来，堂堂魔尊日夜干着伺候人的事，还被迫鼓励宿敌摇光，她心里早窝了一团火；如今，她把这团火全泄在了小道士身上。

    一圈一圈的疤叠在一起，就像盛放的玫瑰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次痛不欲生的折磨。

    黑水河相隔的对岸，裴临一眼瞧出江岚影神色恹恹：“尊主……”

    她就知道。

    江岚影的寝宫和魔尊殿的风格相仿，俱是用乌黑的石料堆砌而成，又没有留窗，大门一关，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江岚影捏着眉心。

    裴临担心坏了：“可是那伤又发作了？”

    直到有一天，成群的怪物找到了金犀城。

    真是疼昏了头。

    天上地下辗转两世，唯有一人以本名唤她——

    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江岚影咬紧下唇，踉跄一步——

    江岚影的话很能宽人的心，老熊擦擦脑门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江岚影急急刹住话头。

    “就送到这里吧，裴临。”

    她收在袖间的指节攥了攥，最终还是结了一个简单的印——

    很快，九州各地都陆续出现类似的惨状，人们说，这一定是金犀城那帮魔头搞的鬼。

    如此漫长的光阴里，江岚影不是没想过解咒，奈何她实在无从解起——

    “没有。”

    凡人聚居的地方出了一桩诡事，惊动了仙门百家。

    比如现在。

    这时江岚影已经走出殿外，闭门声轰隆，正好掩了这句僭越的“岚影”。

    老熊前来禀报时，江岚影正斜倚在榻上读典籍。她听着老熊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半天，倦懒地晃了晃书册：

    她觉得腰窝酸得要命，忽然就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然而金犀城的魔头们也正人人自危。

    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穿戴整齐，向外走。

    “这伤——”

    江岚影笑了，“当初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无需自责。”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说起当年那事，又有些忘形了。

    他识海里，全是那块玫瑰似的伤疤。

    对于魔头们来说，怪物本身没什么恐怖的，恐怖的是，他们魔尊听完禀报后，沉默了。

    事实上，他一看到那疤，尚在情意里的眼神就立刻变了：

    她寻常套在长靴内的黑色衬裤早被扔到了矮榻下，腿侧只剩两片松散的绛色衣摆半遮半掩。

    只是目光始终垂着，抬不起来。www.cuizhuan.me

    矮榻上的锁链应召缩回，枷锁全解。

    江岚影站定，“你也回去休息，准备明日随本座入废墟破阵。”

    江岚影缓了一阵，吸气翻身，两只手抓着浸湿的衣料，用力撕开。

    无需去看，她也知道那块皮肉又烂成了什么不堪入目的样子——

    她点头，“那时你还年少，又惊惧过度，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如何能记得……”

    她放下手，顺便摆了两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