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梦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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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白川脱口而出：“神仙谷三十年未出世了，还不知有没有传人在世！”

    蜀中多竹，唐家世代又盛爱竹熊，因而无论内外堡都广布竹海，但只要特指“唐家的竹林”，那便只有内堡那片杀机无限的铁骨林了，越过铁骨黑竹林，便是唐家密室与主支公子小姐的居所——将这两者置于一处，外人也难理解唐家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

    “唐千叶是最佳选择。”洛寒山若有所思，“她于蛊道是天生的宗师，在江湖上更有‘毒师’之称，重点是，我所寻得到的人中，只有她是绝对能医治白翊的。”

    “……白家叔叔予我兄长有恩，现在唯一的女儿遇到难关，无论如何，这欠下的恩总要报答。”

    作为当日在东宁、亲眼看到刀子捅进对方胸口的人，他极为惊骇：“唐家有神医——连这都能救？”

    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俯身拜下：“小人黄默，忝为山庄在蜀中的管事，见过二庄主，见过易少侠——还请诸位随小人前去书房言事。”

    素素脸一红。

    “你来呀……你来呀……”从四面八方传来嘚瑟挑衅的声音。

    唐家堡最多的就是竹。

    唐元旭翻了个白眼，搞得就好像在林子里搞出一地毁天灭地机关陷阱的不是这两个歹毒的瓜娃一样！

    自密密麻麻的竹枝上方传来小孩子的笑声，似远似近，隐隐约约。

    就在他的视线隐约触及到竹亭里的人影时，猛然有所感，下一秒，蓦地一个空翻跃到一边——几乎是在霎时，原地一个机关已然触发，飞速运转的刀片将覆盖在它上方作遮掩竹叶刹那绞得粉碎。

    随着他跳跃时脚尖点地的动静，绞肉机一般的机关被触动后呼啦啦旋转，瞬间铺开一片，也不知这方地域被安放了多少个机关，一时惊起的动静可谓是声势浩大。

    他停顿一下，又沉吟道：“……不过重伤半年，唐大小姐确实再未在人前露过面。”

    这座别居本是唐家少主唐元昭所有，从选址到构思都不假人手，就连建造都是亲自督促，用心不可谓不专。

    他动了，于是周身的人便都跟上了。

    洛寒山摇头：“命数倒是其次，此女知情识趣、天赋异禀，有足够的能力叫唐门上下敬服，又足智多谋，善于经营，才能得今天局面。”

    面上难掩倦意，显然这段仓促的旅程叫意志坚韧如他也觉得疲惫，但他的眼神依然无比平静：“情况如何？”

    唐元旭倒也不气，只是眉毛一挑，一把透骨钉已经抓在手中：“唐元晓，唐元暮，别逼我抓你们下来打屁股！”

    黄默脸带苦笑，为自己的举动致歉道：“小人此前曾数次遣打手前往唐家堡打探消息，唐门中人已查到我‘信满当’有异，虽没有明示，但暗下窥伺已有不少。”

    他们的惊影诀还没修到可以像唐元旭那样立在一根竹枝上的本事，离开专门构架藏身的位置，只能无奈落到地上，索性自己布的机关自己记得还算清楚，不至于出现脚踩自己陷阱的乌龙。

    “不会。”洛寒山慢慢道，“唐千叶做的什么，唐家之前未插手，就不会在她‘死后’动心。显然她确实没死。再说，若是她真死在溪江，唐家堡早踏平整个东宁了。”

    唐元昭本来是将这别院留作自个儿清净的，颇花费一番心思，可是还没住上一日，恰巧承了唐千叶一桩大恩，无以为报，想来想去就将这崭新一座别院赠予了唐千叶，因此往后但凡提到嘉陵别院，必是与唐大小姐有所牵扯。

    洛寒山坐在主座上，披风与长剑都解下放在一侧茶几上。

    竹枝晃动，他也跟着晃动，竹枝摇摆，他也跟着摇摆，但始终没有跟竹枝分离。

    ……

    一行人都转头看向被围在中间的白衣公子。

    不远处的竹枝间火烧屁股般窜出两道身影，紧接着就是哀嚎：“透骨钉！日你个仙人板板！”

    素素撇嘴：“她还真是好命！”

    唐元旭没有回头，在听到机关运转声音的瞬间他便挺直了后背如临大敌，脚下不停，计算着距离飞快向侧方跳跃。

    唐元旭步履匆匆，虽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迹，但多年来修习唐门武学心法深入骨髓的习惯，让他就算在竹林中穿行都是悄无声息的。

    “那也够不简单了！”

    他足间一点，从竹枝上窜出，就近抓向一个小鬼，对方刚落地还未站稳，一个踉跄似乎就要摔倒，虽说动作幅度大了点，脸上表情夸张了些，但唐元旭丝毫不敢赌真假，鬼知道前面有没有这小鬼自己埋的机关，会不会弄巧成拙！

    洛寒山轻轻叹息：“奇凤一族素来不爱外走，十二年前西南地动，大雁岭震覆，整个奇凤苗疆毁于一旦，从此天底下再没第二个奇凤蛊女出世，或许唐千叶就是仅存的奇凤蛊女了——奇凤数百种蛊毒还流传于世，却无能解毒之人，不寻她去寻谁？”

    “一名医者不行，我便不信十名都不行；瑶山不能治，天下之大便没有能治的医者？”素素犹豫道，“公子，不是我泼冷水，您就算再寻十名厉害的蛊师医师，都抵不过求一个唐千叶来得难。”

    洛寒山神情沉思，一时并未开口，反倒是易白川坐不住了：“唐千叶是真没死？！”

    黄默轻轻道：“医毒不分家，唐家毒药天下知名，医术也不赖，唐大小姐又极为看重这一方面……唐家药堂都敢与瑶山争利，出些高明的医者也不意外。”

    黄默道：“唐家内堡的信息封锁极紧，小人用了各种方式也无法探知竹林后的情况。如今手上有关情报是从牵机社的渠道得来，真实性不可考……唐门主支并无异动，理应未有意外出现，据说，唐大小姐目前身在嘉陵别居休养。”

    既以嘉陵为名，自然坐落于嘉陵江畔，择了风景最为秀丽的一处谷地，三面环山地势又最为险峻，经他构建之后，水路不通，山路除非内门的机关大风筝代步否则不可及。

    步入竹子略显稀疏之境，他知道已经快走到头了，更加快了几分速度。

    惊影诀是每个唐门弟子都需要专修的心法，最浅层的能力便是虚虚实实，隐藏自己位置，让敌人摸不透自己所在，但显然那俩小鬼还学不太精，数枚透骨钉径直射去，何其刁钻精准。

    素素咬着嘴唇：“蛊毒之法，难道不是一通百通？苗疆之大，苗寨何其多，出名的蛊师也不少，便没有一个能将苗疆蛊法融会贯通？公子何苦非要赶着趟受此大辱！”

    唐元旭双脚踏到地面，铁翼的旋风带起地上枯败的竹叶旋舞，他反手收起机关风筝，将其置于一边，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尘土，运起轻功直奔林中。

    洛寒山沉默。

    唐千叶深爱谢星纬，求之不得已近痴狂，白翊是谢星纬未婚妻义姐，为义妹与唐千叶起龃龉数次，彼此两看生厌，得知白翊如今惨状，唐千叶落井下石尚来不及，哪能出手援助。

    城东典当铺“信满当”的掌柜黄默自前台匆匆赶至后院，看到立在院中的人时很是惊讶，显然也很意外竟是二庄主亲自前来。

    一直在旁倾听的素素看到自家公子保持思索的状态，没忍住道：“会不会是唐家放出的假消息……？唐千叶毕竟是姮江道的主人，没了她姮江道群魔无首，必不肯臣服唐家……唐家为了收拢那些姮人，或许……”

    清风徐来，枝条婆娑，细叶翻飞，刷拉拉的声音连绵起伏，在这片谷地来回环绕，春夏时节，入目尽是青绿，除了竹，还是只有竹。

    自中原去西蜀，远隔重山烟水。

    转往书房，护卫留在门外，黄默亲自接过茶具给三位贵客一一添置，他的伙计谨慎地合好门窗再退下，指挥当铺中打手到各死角站岗，训练有素。

    易白川愁道：“真的非得找那女人么？她城府深厚，算计万千，无风都能起浪，本来就与翊姐姐不对付，必不会真心替翊姐姐医治的！”

    “你们以为，白翊就只有中了蛊毒这一祸患么？”洛寒山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朱颜秀，朱颜锈，白翊蛊入膏肓，快被蛊虫吸干了，若不解蛊无医治，必熬不过今冬。”

    好在就算是蜀中，寒剑山庄的面子也能卖得出去，一路虽不算顺风顺水，倒也平安无事。

    “不必多说，”洛寒山握住了自己的剑，缓缓站起来，“黄管事，备厚礼，明日我亲上唐家堡拜会唐大小姐。”

    “但是能将蛊毒与医药都能修习到化境的只有唐千叶一个。”

    易白川也忧心忡忡道：“就怕折了腰还不够！唐千叶心性本就诡谲多变，要那么好说话，就不会仇家遍地了！”

    他的心一紧，连忙在空中虚踩两下，调整姿势要拉他。

    手

    素素跺了跺脚：“这恩哪里不能还，非要公子在唐千叶那女人前折了腰？”

    此下五月，锦官城牡丹花正盛，街头巷尾花香盈盈，只不过半个月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到成都，风尘仆仆心事重重的人并未有丝毫观花的兴致。

    已开辟的水道需转多个不同势力把持的道口，乡风不同，民俗迥异，地头蛇十分猖獗。

    黄默摇了摇头：“据传侥幸刀偏一指宽，未刺破心脏。”

    易白川也不爽，翻了个白眼：“一介低贱苗女，能得唐家老太太亲眼，不仅收为养女，爱若眼珠，还得唐门中人推崇，敬若珍宝，可不就是好命么。”

    寥寥数息之间眼见跃不出地雷阵，唐元旭索性运转心法往上一跃，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轻飘飘落在一根竹枝上——纤细的竹枝竟也承受住了他这样一个大活人，一点没有要被踩断的迹象。

    “唐门弟子神出鬼没，精通刺探与暗杀，报复心极强，小人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素素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的侧脸：“要不要再等等消息？谢公子去北域探寻神仙谷，没准就有消息……”

    山势料峭，连绵崎岖，陆路极为不便，水路又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