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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才到家门口,就见院子里乌泱泱跪着一群人,唯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玉面绯袍郎君站着。

    泪流满面的莲生娘追出来问:“那你几时回家?”

    桃夭有些害怕地往东屋跑去,正要问谢珩屋子外头的人是谁,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沾血的画轴,一旁还搁着一打开的匣子,匣子里装着满满的草编蚂蚱。

    桃夭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紧紧抱着画轴摇摇头。

    “你说他是因为我不肯同他走才生气的?”她摸摸小白毛绒宋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走都走了我又把他惹不高兴了。可他为什么不高兴?他要是同我说一说,兴许我还能哄一哄他。”

    他那个人面皮薄,最经不得人说他。

    桃夭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从一堆极丑的草编蚂蚱里挑了许久,才勉强挑出一只好看的来。

    书房里同院子一样空荡荡,书桌前再没了那个总是骂她“不成体统”的美貌郎君。

    【夭夭今日长大了,她哭得很要紧。哭完以后她说她很快就可以给我做新娘子了,问我高不高兴。我心中自是欢喜万分,可我怕我等不到了】

    明明不过是水墨画,可隔着画她似乎能感觉到屋外夏日里格外热烈的阳光。

    真是笨,既然想学,为何不问问她?

    桃夭怕他恼羞成怒后又要骂自己,当时没敢跟他争,顺着他说是鸡叼进去的,背地里取笑他许久。

    “叫她进来。”

    裴季泽向桃夭微微颔首, 领着满院子仍旧跪着的人跟了上去。

    谢珩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桃夭连忙上前从他手里抢过画轴,展开看了看,见完好无损,这才道:“先生好端端为何要翻我东西?”明明方才还很高兴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她记性一向不大好。他同她共同生活近四个月,她总是丢三落四。不过是去一趟县衙,连回客栈的路都找不到。

    第37章

    画像是莲生哥哥的,草编蚂蚱也是他送的。

    她一张张看过去,其中一张少女趴在窗前同几个孩子说话的场景她最喜欢。

    谢珩上前抱抱已经哭得快要昏厥的莲生娘,转身出了院子。

    “好,很好。我去同宋大娘打个招呼。”谢珩抬脚出了屋子。

    才一两个月大的小狗显然对她的话不感兴趣,从她怀里挣出来跳到地上在书房里到处撒欢。

    和离书

    这样美丽的一张脸,这样纯真清澈的眼睛,但凡她肯掉一滴泪, 说一句示弱的话,殿下就是生再大的气也会带她走的。可她偏偏一句示弱的话都不肯说,倒是个极有有傲骨的。

    桃夭趴到地上伸手去掏柜底下,果然从里头掏出一大堆纸团同一堆极丑的草编蚂蚱。

    【桃夭爱莲生】

    齐云知道殿下舍不得小寡妇,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低声劝她,“主子日理万机,此去长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此处,娘子何不同主子一块去。若是有什么不满,路上可以慢慢同主子提。主子这样喜爱娘子,什么都肯给的。”殿下为了她一拖再拖不肯走,她难道就一点儿看不出来吗?

    有时是她坐在窗前低头刺绣。

    他总说已经丢了,可后来挪床的时候被她从床底扒出来。

    原来事事追求完美的先生也会有做不好的事情啊。

    面对着一堆证据他都死都不承认是自己塞的,非说是那只鸡趁人不在家叼进去的。

    她想他没养过鸡,所以不知道鸡根本就不会叼东西,更何况还是那样沉的衣裳同书。

    桃夭突然想起谢珩有一种十分不好的习惯:一旦弄坏了东西,就喜欢找地方塞起来。

    桃夭见他气质极清冷,偏偏一对眼眸生得妩媚多情,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忐忑询问:“这位郎君是?”

    每一棵上的那根枝桠上都刻了字的。

    “喂过了啊。”桃夭搁下碗,“那我就做饭吧,都晌午了。”

    桃林外,方才忘记拿树苗的桃夭才抱着树苗进去,迎面就撞上从桃林里出来的谢珩。正要同他打招呼,他却理都未理。

    心不在焉地桃夭又冲她笑笑,树苗也不种了,匆匆回家去了。

    他们编不出这样丑的东西来。

    她既主动不肯走,那便是再好不过的。

    大牛嫂道:“生得好些的人脾气一般都不大好。”顿了顿解释,“你除外,你是我见过生得最好看,脾气也最好的女子。”

    谢珩抬起眼睫一言不发盯着她瞧,见她一脸心疼地吹了吹那幅好似被他摸脏了一样的画轴,喉结微微滚动。半晌,哑着嗓子问:“我马上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

    还伫立在院子里的宋大夫见她忙得不肯停下来, 知道她心里难受, 想要安慰她,可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鸡已经喂过了。”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 回过神来的桃夭环顾着正午阳光下略显得乱糟糟的院子, 操起树在墙根的扫把开始打扫起来。

    刻在树的顶端十分隐蔽的位置,一连七八棵桃树上都有,若不垫着脚尖他还看不到。

    桃夭在屋子里伫立良久,只觉得日头刺眼得很,见小白正围着她打转,起身抱起它回了书房。

    十五六岁的少女早已经换回自己的那件袖子短了一截的旧衣裳,仍旧难掩其清丽绝俗的姿容。

    可是她找到了,只花了两刻钟的时间,从一望无际的桃林里找出宋莲生给她种的生辰树。

    既然都不想吃,又何苦浪费粮食。

    莲生娘泪眼汪汪看了一眼桃夭,“那你不带你媳妇儿走?”

    谢珩冷白的手指抚摸着到自己胸口,不同于上面端正有力的字,刻得歪歪扭扭,却一横一画皆是情意的刻痕,伫立良久,直到听到说话声,才头也不回地出了桃林。

    谢珩瞥了一眼桃夭,最后一次问:“你跟不跟我走?”

    裴季泽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惊艳之色,不待说话,东屋书房传来谢珩低沉的声音。

    【我要走了,可夭夭还那样小。很遗憾,她还是没能给我做新娘子。无论如何,我的夭夭一定要长命百岁】

    她把一个个纸团抚平摊开在桌子上,才发现是七八张张废弃的字画。

    齐云只好翻身上马,去追已经远去的队伍。

    院子干净了, 花也浇好了, 她又要去喂鸡。

    这句话不是废话, 主子怎么可能留下来!

    ……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齐光见他面色极其难看,忍不住走到桃树前想要看看殿下瞧见什么那样不高兴,却瞧见刻着极小的字。

    桃夭抱着小白坐在窗前,总觉得心里空落落。

    有时是她在啃跟一个同自己脸差不多的桃子。

    桃夭仔细想了想,好像是那日她见他被屋外的蝉吵得闹心,只好心疼地掏出几个铜板叫村子里的孩子去黏掉那些蝉。

    小白还在书房里撒欢,可再没能扒拉出同他有关的东西来。

    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她不在莲生娘便替她服侍着她的宝贝美人蕉。鹅黄色的花朵开得格外好, 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不在家而枯萎。

    还留在原地的齐云不禁扼腕,“娘子怎这样糊涂!只要说两句软话,主子又有什么不应你。”

    她捂着嘴哭着回了屋子。

    谢珩停住脚步,喉结发紧,“你可有什么想说?”

    眼前桃树少说有上千株,且都长得一模一样,哪怕做了标记,又有谁真的能在半个时辰里找到几棵一模一样的树。

    【今日给夭夭种了生辰树,她很欢喜,说决定长大要给我做新娘子,她真傻】

    齐云没想到小寡妇这样执拗,正欲再劝,殿下已经冷冷开了口, “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说罢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他想起来了,小寡妇的夫君就叫莲生。

    她不好意思地朝一旁来桃林里摘桃子的大牛嫂笑笑,“他脾气不大好。”

    怎么,他们以前感情这么好的吗?

    他一直以为小寡妇很喜欢很喜欢殿下的……

    ……

    打扫完院子她突然想起好久没有给花圃浇花了。

    而最显眼的当属树干上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刻痕。

    眼下又有谁吃得下饭呢。

    不小心撕烂的佛经,写坏的字,不要的衣裳。

    她又不

    这些画是几时画的?她竟一点不知晓。

    两刻钟的功夫,他从莲生娘的屋里出来。

    桃夭低下头去,沉默片刻,仍是摇头。

    桃夭下意识追出去,忍不住叫住他。

    齐悦虽心中佩服小寡妇有这样的骨气, 仍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殿下对她的宠爱过了,不得不叫人心生警惕。

    桃夭咬着手指傻愣愣望着谢珩离去的方向, 一句话也不言语。

    谢珩这一走,就连平日里与他过不去的宋大夫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将他当儿子的莲生娘。

    桃夭赶紧弯腰捡起来,发现并不是莲生哥哥或是长生送她的那些。

    *

    有时是她趴在桌上睡觉,大把个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半阖的眼眸。

    它东嗅嗅,西扒扒,一会儿的功夫从柜子底下扒拉出一只残缺的草编蚂蚱来。

    她盯着那些画像看了许久,小心仔细地卷好然后同莲生哥哥的那幅画轴放在一块。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得还不够明白,小寡妇憋了半天,直到眼眶都憋红了也只憋出一句话来,“你,你留下,我赚更多的钱养你好不好?”

    他向她行了一礼, 对齐云道:“还不走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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