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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溪水边我遇见了我在欢宜楼的贴身侍女小梨。想是傅荆怕我消息闭塞不通,特地安排她进来服侍。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时机终于到了。

    丝绸绣花屏风隐隐映出我水中出浴的轮廓,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热气。我穿上曳地浴衣长裙,一头乌黑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顺手拿起妆奁盒中的桃木梳子篦头。

    “花翎,你很冷吗?”周亦邕扶住我的肩头。

    “你是为我受的伤,这处宅子还算安静,你在这里好生静养。”他的话语不像商量,更像是命令。

    “我与公子并不相识。年初的时候,有云游方士为我卜了一卦,说我今年命犯桃花。眼下年关将近,公子送上门来,自是有缘,我当然要救。何况公子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良人难得。”我用准备好的说辞搪塞到,尽量说的无比真诚。

    我笑了,周亦邕,我是你的命?

    他宽大的手掌揽上我的腰,深深地闻我的味道。

    “三郎,你还会来看我么?”我扯住他的衣角,依依不舍。

    只有茹儿这样唤过他。

    听到“三郎”这个称呼,周亦邕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瞬间又转为了戚戚然,他双手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茹儿,是你吗......”

    “你认得我?”他冷笑着问道,声音里满是警觉。

    “当然是回欢宜楼。我的伤已经好了,况且我又不是三郎的什么重要的人,无名无分的,平白留在这里作什么。”我黯然神伤道。

    你们欠我林氏家族几十条人命,夺走的可是整个江山。

    “三郎来了也不言语一声,悄无声息地叫人害怕。”

    东宫到了。

    好一出替身文学。我在心里笑到,为茹儿姐姐感到不值。

    剑伤并不深,在昏迷了不到两个时辰后,我醒了过来。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周亦邕,他的手指轻抚上我的脸,冰冷的触觉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处宫外别院,竹林幽深,流水潺潺。

    小梨告诉我,漠北战报,齐军节节败退,皇帝连夜召见兵部尚书许敬元,这许敬元便是誉王妃许若弗的父亲。

    带我回家,我又哪里还有家?

    小梨传话来,说今日周亦邕会来看我。我便安排小梨事先准备好汤泉沐浴。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在高高的台阶之下仰望,这里曾是我王兄林远殊的府邸。

    “三郎,你可没有说你是太子啊。”我言笑晏晏。

    “名字而已,随你喜欢叫什么。我在家排行老三,旁人都唤我三公子。”

    玉兰轩内,许若弗正在躺榻上打盹,香炉内燃了沉香,房间里萦绕着幽幽香气。一个容颜姣好的小丫鬟跪在地上认真地给她捶腿。

    “三郎,你弄疼我了。”我抬起头仰视他的脸,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他的目光柔和了些许,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像是在观赏一个罕见的物件。

    突然,周遭不知从哪里跳出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冰冷的刀剑闪耀着凛冽的寒光,挥刀直直地向周亦邕刺去。他躲闪不及,摔向舞台的方向,我看准时机,飞身扑了过去,替周亦邕挡下了这致命一刀,顺势倒在他的怀中。

    农历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夜,风雪未停。扬州城最负盛名的欢宜楼内,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口中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泪水滑落在我的脖颈,留下一股温热。

    十三岁的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血债血偿。我已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因为仇恨而辗转反侧,在梦境中我恍惚看到轩辕殿内鲜血淋漓,父王母后被折磨凌辱,遍体鳞伤。我在深夜一遍遍哭醒,像孤独的野兽呜咽着舔舐自己的伤口。

    “因为对公子一见倾心。”

    “花翎,你好香啊。”

    十年前,也是一个飘雪的冬夜,父王被当朝宰相周恭俭逼宫退位,王室宗亲被赶尽杀绝,母后拼死连夜将我送出宫外,我从此流落民间,所幸被欢宜楼的红姑收养,才得以保全性命。

    后半生,我是母仪天下的当朝皇后,里通外国把夫君亲自送上了断头台。

    “多谢公子垂怜。花翎敢问公子名讳?”

    许是丫鬟没有掌握好力度,许若弗皱了一下眉头,骂道“下作东西,就知道做出狐媚样子勾引殿下,买你回来有什么用?!”

    十年前的你不过二十二岁,已被父王封为平成将军。你却私窃虎符,调兵阻止了京外勤王的部队。我逃出宫外的那一晚,是你带兵追杀,好在羽林侍卫傅荆不忍杀我,将我救了下来。

    “有刺客!保护公子!”周亦邕的手下一声厉喝,最先反应过来。

    是的,曾经的安乐公主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我是整个江都府的头牌艺伎,花翎。

    周亦邕,你说的没错,我们当然见过。

    鼓点的节奏越来越密,乐师的手指上下翻飞,随着一声脆响,古琴的弦应声而断。一支暗镖“嗖”的一声穿堂而过,稳稳定在舞台的廊柱上。

    “当然好。无论你是皇家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我爱的只是三郎你这个人。”

    我崇拜的样子貌似使他放松了戒备,他颀长的手指下滑,在我的锁骨附近游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周亦邕,这是你欠茹儿姐姐的。

    周亦邕从背后抱住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酒气。

    “为什么救我?”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果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因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水流涌动,刻漏的浮箭指向子时。周亦邕理了理衣摆,意欲起身离开。

    傍晚时分,他来了,醉意阑珊。

    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傅荆安排的美救英雄的戏码还真是百看不厌。我忽闪着睫毛,极力生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晕倒的前一刻,看到的是他担忧而怜惜的神情。我微微一笑,鱼儿果然上钩了。

    分明是指桑骂槐,我却不以为意,顺便稍微挪动了一下因为站得太久有些发麻的脚。

    我双臂攀上他的颈,撒娇道,“三郎,你再不来我可要走了。”

    周亦邕来看我次数并不多。时值立储的关键时期,他不敢和我这个青楼女子有过多的瓜葛。好在他并未禁我的足,我素日没事便在院子里闲逛,不知不觉也快过了小一个月。

    我轻轻拉住他不安分的手,“公子的搭讪方式还真是老套。”

    王兄年长我许多,对我甚是疼爱,可惜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使他与我阴阳两隔,民间传说吴国皇太子被逼自刎,鲜血染红了宫内的青石板。

    我泰然自若,“花翎请太子妃饮茶,太子妃万福金安。”

    他是皇后嫡出的次子,年少时一战成名,在所有的继承人中最为出类拔萃,但是却风评不佳,尤爱美人,坊间更有他千金博佳人一笑的传闻。

    当今天下,储君未定。一个月前,傅荆告诉我,皇帝要派誉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顺便历练世事,考察接班人选。而我要等的人,偏偏就是誉王周亦邕。

    许若弗并不搭腔,摆出一副正宫娘娘的款儿来教训我,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你是我的命。不要走,花翎。我带你回家。”

    “既然入了宫,就要改改从前的轻浮做派。连我宫里的丫鬟都站立有样,你才站了不到一炷香就累了?妹妹常驻秦楼楚馆,想必缺乏管教,从明天起就跟教养嬷嬷学习宫中

    内室的门虚掩着,他没有敲门,径直走了进来。

    如今的傅荆是负责皇帝近前守卫的御林军统领,虽然事务繁忙得脱不开身,但对我却一向是周到细心。

    “走?去哪儿?”听说我要走,他的语气有些慌乱,酒也醒了大半。

    按照惯例,新入宫的嫔妃都先要去面见太子妃,然后才能安排住处。

    我一副受惊的模样,娇嗔道,

    粉红色的花瓣雨倾泻而下,一阵落英缤纷。我在高高的舞台上和着管弦之声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摄人心魂。手中的水袖伴着节奏砸向鼓面,如行云流水般具象为力量的美感。台下的贵公子哥儿们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我用指尖触摸着他的喉结,轻轻的一个吻,覆上他的唇,他猛烈地回应我,双手抱着我走向床边。

    进入东宫,距离我复仇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前半生,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前朝公主,在母国覆灭时犹如断脊之犬。www.gudengge.com

    不知许敬元献了什么计策,皇帝不日便举国昭告,将誉王周亦邕立为国储,择期举行太子册立大典。

    周亦邕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现在知道也不晚。做我的侧妃好不好?”

    我支撑着床榻稍稍欠了欠身,“奴家父母双亡,自幼在教坊学艺,公子怎会见过我?今日得遇公子,是花翎的荣幸。”

    茹儿是红姑的女儿,十七岁那年,一见周郎误终身。茹儿想是真的爱他,为了他甚至未婚先孕。周亦邕承诺非茹儿不娶,然而身为宰相之子,婚姻大事早有注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亦邕八抬大轿迎娶了兵部尚书的千金许若弗。茹儿姐姐伤心得肝肠寸断,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里吞金而死,一同死去的,还有她那八个月大尚未出世的孩儿。

    “殿下还真是纳了个美人儿,只可惜是青楼出身……”许若弗上下打量我一眼,朝我翻了一个蔑视的白眼。

    青纱罗帐,一晌贪欢。

    重回故地,我本能地惧怕,怕到浑身发抖。

    我举着一盏茶在榻前站了许久,感受着茶水的温度慢慢由热转为温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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