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浑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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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潭疲惫地长舒一口气，终于得到解放。

    简直有悖天理！

    可逢潭偏就是初顺后逆，微力逆施，将几乎不可逆的局面回天倒日。

    他同逢潭的第一次见面交涉，便是在自己为她打造的死局中。

    大不了到时候，等他一咽气，自己再跳一次崖好了。

    “……”

    逢潭回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再继续往外走。

    雨水渗进屋顶，顺着不堪的木梁沿落到脊背，一片冰凉，引人战栗。

    但.....

    常松萝紧紧抱住他，沉默良久，道：“砚慈乖....娘去给你找大夫。”

    萧条寂寥的街里，疾风骤雨催人藏。

    砚慈冻得嘴唇青紫，浑身不由打着寒颤。

    成日里忍辱负重，给他当牛做马还不够？！如今竟还要身心皆施，劳其所有！

    当意料之中的意外落到现实，那么它将会延成意料之中的惊喜，意料之外的不明。

    砚慈哆嗦着身子，牙齿止不住打颤，他又望一眼紧逼的朱门，道：“娘，爹不让我们回家，往后我们该去哪儿？”

    视线沿着雪白往上，逢潭眼睫微颤，似是被他的动作吵醒。

    任他们再怎么说，也都是与他们无关的后话。

    继而他对着从手底露出的那道紫红凝血痕迹，不自觉拧眉。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是一齐消失的，那扑面而来的话可就多了……                                                /p>

    谁知她才将慢悠悠站起身，下一刻就自身后传来一道暗哑的沉沉说话声：“去哪儿？”

    眼看外面晨光渐出，她也不打算再睡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尽心尽力还逢家一条命了。

    “爹！”门口跪地敲门的孩童约摸六七岁，他手下拼命地拍敲，于那悍立的恢宏大门而言，也不过如同蚊虫叮咬，软绵无力：“求您不要赶我们走……”

    她愣愣地看了他好半晌，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哑然失声，只能化作呜咽凝噎。

    最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常聿双眼紧闭，眉头若有似无的蹙起，蜷缩在一旁。呼吸平稳而有力，额头微微出汗，温度已然没有先前那般烫人。

    逢潭轻轻将手掌放在他的额间：“....还能上辈子欠你的不成？”

    逢潭被臂腕传来的惊人温度烫醒。

    男人身上原着的衣衫被血浸污，已是不能再穿了，就连那惯戴于顶的帽子，也早不知被遗落到了何处。

    逢潭曾说自己很惜命。

    沉默良久，他瞧着逢潭贴壁的举动，了然道：“下面没路。”

    “……”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臂膀，半条胳膊通电般的麻流感，此起彼伏，叫她好不痛苦。

    “……”

    常聿顿了顿，没有说话。

    帝王势必会在意这只养在前朝的凶虎。

    “....去死。”逢潭面不改色地轻瞥他一眼，淡淡回以：“我马上就跳下去。”

    真是累死人了。

    手下，常聿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重，仿若此刻置身烈火中肆虐，焚烧炙烤。

    雨势渐大，门前经风走过，卷起飘零残败的枯黄枝叶，悠悠打着旋儿。

    后来又因自己体温较于旁人偏低，那会儿常聿烧的迷糊，整个人几乎是贴在她胳膊上，使得她左右动不得，如此一夜下来，逢潭睡得并不踏实。

    嘶。

    约摸半刻钟过去，她心如死灰地睁开眼，愤愤地蹬了常聿一脚，道：“要不是因为留着你，日后还尚有用处.....不然我才不管你！”

    残破简陋的茅屋，成了眼下他们唯一可呆的避风暖港。

    哪怕这摔死了，起码也规避了逢家日后因她被人诟病。

    他温愠气笑道：“真是遗憾，倒是不能遂贵人愿了。”

    成亲八年，夫妻恩爱，孕育儿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得被夫家扫地出门的下场！

    “……”

    真是多余去问。

    所以在她醒来后，才会不禁问出那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太子”。

    他说，她的生死与那池中的鱼儿并无两样，渺如蜉蝣。

    “……”

    待缓过这阵麻意，逢潭换了只手，又探了探地上依然昏睡的人的额间。

    “滚出去！”随着男人最后的一声怒斥，大门紧闭，由内里传来阴狠无情的咒骂：“和你那丢人现眼的娘滚得越远越好！从今往后，就算是死了，也别再想踏进我侯府半步！”

    怕只怕.....两人活着被救。

    臂腕传来的灼热触感渗入肤底，逢潭心中咯噔一跳。

    常松萝一夜亦未得安枕，脸色也稍显憔悴苍白，她伸手摸了摸孩童的额头，随后手下一僵。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愁展。

    嘴中草叶涩苦，常聿虚虚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

    好烫....

    常松萝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

    但....就他平生所遇那些万般惜命之人，无一例外，唯看重己生；甚至更有甚者，舍他保己。

    她尝试着挣脱两下，可无奈那人力道太紧，手臂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逢潭之所以能够从中大获全胜，凭借的不单单只是自身智谋深远，灵动开阔。

    自己一夜未归，情急之下，影莲会不会已将此事告知帝王与皇后？

    《喂，你的绿茶人设崩了》

    “.......”

    那么将要面对的东西，便会棘手的很。

    他出生即在侯府，从小就是金尊玉贵的宠着，哪曾受过这种苦楚。

    常聿的直觉告诉自己，逢潭口中所谓的惜命，并不是爱己珍命。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您告诉我，我向爹道歉！我会好好改过的！”

    人人喊打喊杀，恶名昭著的奸佞，欲要置人于死地，谁敢在他手中赌''''死''''以外的结果？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架着她，让她努力活着、活下去。

    “……”

    *

    逢潭心中反复咀嚼这句话，试图将其融进身体。

    常年在刀刃下摸爬滚打，苟延乞生。

    逢潭眨了眨眼，一脸认真道：“在想你什么时候死。”

    她还是只能靠自己。

    临近天亮，用来堪堪掩住破口的木板被一阵急促强劲的狂风掀开。本就衣衫着雨水浸透的母子二人顿时寒毛竖立，瑟缩在草屋一脚，勉强撑到雨停。

    这也正是逢潭当时的心境。

    见敲门无果，孩童又转身跑到女人身边：“娘，为什么？！为什么爹要赶我们走？！”

    明知道她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指望外面那些没个时间准信儿的人来救，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利用现有可用的资源，为自己开辟一条生路。

    ....也对。

    额间袭来的温凉，恰似穷途末路天逢甘霖，无声却有力的沁润平息那咬噬人的火海。

    还能去哪儿？

    但究其最怕的都莫过于一个死字。

    近在咫尺的雪白藕臂被他攥在手中，神绪回转不过须臾几秒，微微松了力道。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常松萝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苍白面颊滴落的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手中的一纸休书，宛若烧红的铁杵，在身心每一处狠狠烙下印记，痛入血肉，摧烧肺腑。

    当初，她违抗婚约，甚至不惜忤逆父母，也要义无反顾的追随意中人嫁到京城。

    京城之大，竟想不出一处可供他们二人容身。

    常松萝将孩童抱在怀里。她哭的悲极，疲痛迸发：“砚慈，是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啊！”

    常聿眸中情绪晦暗，思绪混杂。

    如果两人现在眼一闭，腿一蹬，死了也就罢了。

    而是.....

    “呵。”常聿几乎是随着她话音一出，登时便凝了脸。

    常聿发觉逢潭又在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自己，心底尽是说不出的感觉：“....你又在想什么？”

    更是因为，她同时拥有一颗勇毅强大，不畏惧死亡的心。

    此刻他额前的碎发毛茸茸垂落，寂沉的眼眸氤氲着高热未褪的雾气，将他身上以往的阴戾和沉郁隐去。一眼扫过，身影单薄孱弱，苍凉易碎的让人心疼。

    不过话又说回来....

    只是继而回去坐下，在心里默默估算起来。

    她也不知道。

    要死，也是他先死在前头。

    随着近来传召的次数便可见得，他的新鲜劲差不多已经快过了。如照现状，自己是生是死于他而言，估计也没太大所谓。

    常聿这边才放了血，又浑浑噩噩烧了一夜。

    “娘，我好冷。”砚慈眼底灼灼，泪花止不住的往外冒。

    “……”

    “……”其实，逢潭自觉帝王对自己也就那样，算不上多么宠爱。

    逢潭又看一眼常聿。

    她总是这样，心绪很容易就被莫名的东西勾走了。

    “微臣命硬的很，百年之前您怕是等不到了。”

    常聿无意识地追随她的手掌更凑了几分。

    夜里，她担心常聿烧的厉害，每隔一段时间便起来看他一眼。

    那时她跪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