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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头叶帘堂摸去翠微馆听了半个时辰的墙角,发现事情与自己无关后,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来。

    见她这副模样,陶青不慎磕着了茶壶,忙问:“大人没抄?”

    叶帘堂默默叹了口气,就算自己动作再小心如绣花,写出来的字也依然如同狗啃。

    一听这话,童姣便蹙紧了眉,活像没骨头似的往身后的雕花椅背上一靠,眼皮半垂,打量着面前二人。www.sumanwx.com

    “如此浮躁,如何能成大器?”

    叶帘堂不大乐意,本来全当没听见,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事确实办的不厚道,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留了下来。

    童姣闻言白了她一眼,靠在一旁抚了抚花髻,嘟囔道:“如今你是高升了,已然看不起小女这种酒家。”

    没坐多久,便见小太子的脸快气成和朱砂痣一个颜色,额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看这架势是恨不得扑上来把她掐个半死。

    “你瞧瞧你的字!”明昭帝实在忍不住,出声道:“前面几页还算是好,写到后面便看得出来,浮躁!”

    助教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心浮气躁,叶帘堂也自觉失态,只好硬忍着拿起笔,鞭尸似的在字帖上练习着横平竖直。

    李意卿一笔一划皆游刃有余,不滞不涩,字字珠玑,行行锦绣,偶然运出败笔也不气馁,反而更加仔细的揣摩笔意墨韵,力求精益求精。

    翌日天刚蒙蒙亮,叶帘堂便起身了。她拢好发冠,罩着件月白宽袍,临案收拾好书本纸张,又从枕头底下拿了话本塞进书箱。

    叶帘堂净过手,应了一声。

    她本来秉持着“得过且过”的初心前来,却发现这太子连练字旁边都得有人守着看,今夜值守的便是跟着柳太师的一位助教。

    屋内岑寂,他还没开口,便见纸页纷飞,同课本一起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她娇然一笑,“她的工钱都得抵账,吃穿住行也都得公子自掏腰包。”

    叶帘堂猛地站起身,欲哭无泪地抓着陶青道:“太师的居室在哪?快带我去!”

    童姣拿起桌上的金桃掂了掂,撇了撇嘴,问:“什么要务?”

    半晌,才慢吞吞道:“叶公子,她可是你出门一趟捡回来的,何故往我这塞?”

    叶帘堂一口热茶刚刚进嘴,一听这话又差点喷出来。

    陶青同叶帘堂相处几天,觉得她人温润随和,语气也亲近随意了许多,“对了,叶大人,太子殿下说您昨日替他抄了半篇《礼记》?”

    如今快至五月,天慢慢闷热起来,蚊虫也愈发猖狂。

    ……

    想到此处,她有些不自然地用指节蹭了蹭鬓角。

    李意卿不瞧不知道,一瞧便被叶帘堂那笔狗啃一般的字吓了一跳。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叶帘堂连拍胸脯向他保证抄书的场景,他一时有些分不清那人究竟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

    她还时常走神,时常要东张西望,时常打瞌睡,反正心思全然不在练字上面。

    “朕应了你,你呢?”

    只见童姣眼疾手快地避了开来,在三步之外悠悠然然地将契荣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偏过头问:“你将她从酒楼赎出来,最终又将她带进酒楼,何必呢?”

    待叶帘堂替契荣将一切都安顿好,给童姣留了颗金桃,便披上外袍,准备走了。

    语罢,明昭帝将几张纸页掷于他面前,“看看。”

    叶帘堂挠了挠头,道:“起码在你这,她便不再是供人玩笑的舞姬了……总归是不一样的。”

    “已经与殿下的一同交上去了。”

    “那便好。”陶青将茶壶放回桌面,捂着心口道:“今日休朝,陛下一大早便去往太师处,说是要看看太子殿下平日里的功课。”

    李意卿心中慌乱,慌忙跪下,道:“父……父亲?”

    如此,李意卿又在翠微馆听了柳太师长至一个时辰的训话后,才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崇文馆。

    “行。”李意卿拢好披风,“这便去。”

    语罢,明昭帝带领一众宫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翠微馆。

    置办好这一切,她才从书箱里掏了课本,备好纸砚,凝神润墨,毛笔落至纸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童姣细眉一挑,目光慢悠悠转向契荣,动了动指尖:“过来我看看。”

    可真到了夜里练字的时间,叶帘堂却是分外的痛苦。

    童姣满意地轻笑一声,转身吩咐道:“那个,小雪儿,让她和你住一间,以后你来教她酿酒。”

    阆京的天慢慢暗了下来,街道两侧已经挑上了灯笼。

    李意卿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大跨两步凑近,凶巴巴道:“叶悬逸,你一会儿要是敢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帘堂百无聊赖地侧过头,便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提握狼毫,悬腕而书。端的是一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唯在字间游。

    “哎,可别。”叶帘堂一边系披风一边笑,“我可承不起童大娘子的请。”

    嗯?李意卿脑袋空白了一瞬。

    “切莫这样想。”叶帘堂站在门口,被夜风鼓动了袖袍,她回头笑道:“今夜不便,我可是有要务在身。”

    而李意卿平日看起来任性贪玩,但毕竟作为太子,认真起来,是完全能做到一心一意,全神贯注的。

    来到崇文馆时便见四皇子李意乾已经坐定,瞧见她后挑衅一笑,端端正正地将书本摆放整齐。

    一说到这,叶帘堂不禁回忆起自己那手鸡爪一般的字。柳太师除非眼瞎,否则一看便知不是太子自己写的……

    李意卿到底还是年纪小,骂人也不会骂。叶帘堂用着几本话本子外加许诺晚上一同练字,便将他哄了个七八分好。

    叶帘堂在床头帷帐挂了个薄荷香包,又在桌角放了个铁盘,里头烧着艾草。

    “小女当日承诺过,公子若出贡便请酒席。如今虽说还未放榜,可公子得了份好差事,与出贡无异,自是要庆祝的。”

    李意卿到时,看宫人们都侯在檐下,个个噤若寒蝉。他没怎么在意,掀开竹帘便走了进去。

    她态度轻慢,契荣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叶帘堂,见她轻轻点头,便视死如归一般走上前。

    叶帘堂替他拨上盖,道:“抄了,方才已经让隆生同太子殿下的一起送去柳太师那里了。”说完却略微有些汗颜。

    叶帘堂回了客栈,敞开半扇窗,于漆黑小室里点亮一根蜡烛。

    叶帘堂见他面色不善,只好僵硬地冲他笑笑,讨好道:“太子殿下,我今日带了你想看的话本。”

    只听内室柳太师叹一口气,缓缓起身,“陛下,想必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

    叶帘堂在书法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那凳子上像是长了钉子,她怎么都坐不住。

    “太子殿下,回到自己的位子。”

    “瞧得出来。”叶帘堂接过茶杯,弯了弯眼角,“他这爱好还蛮有趣的。”

    “大人?”

    她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要么写着写着说灯光太暗,要么就是要出恭,一会儿说自己渴了,一会儿又嫌夜里闷热没风,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若有人在一旁便能看到,她虽姿态摆得端正,屏息静气的颇有大家风范,但那落在纸上的墨痕却不受控制的东倒西歪。

    童姣起身探了探手,契荣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花田,被一股浓郁馥丽的茉莉花香兜了满身,她鼻子一痒,快要憋不住喷嚏。

    叶帘堂指尖一抖,那琉璃茶盏便“啪”一声滚到了桌面。

    “你说陛下会看?!”

    童姣又相马似的将她前前后后都打量一遍,大约因这契荣长得实在漂亮,轻轻点了个头,向叶帘堂道:“留是能留,不过……”

    居室幽雅,满屋墨香。

    这位助教不仅说话像柳太师,连教习方法也是同柳太师一样不近人情,连叶帘堂这个临时被拉来的也得做他布置的课业。

    见状,叶帘堂微微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一到放课就立刻离开这里,免得被李意卿这颗不定时炸弹波及。

    叶帘堂眼角抽了抽,但一想是自己将人赎出来的,狠下心沉痛道:“……该是如此。”

    这头李意卿刚刚梳洗完毕,便见隆生慌慌张张地从侧门跑进,禀道:“殿下,陛下召您去翠微馆觐见。”

    “是啊,怎么了?”

    “翠微馆?父亲怎么去了那儿?”李意卿穿好鞋,忽然抬头问:“叶悬逸替我将《礼记》抄好了吗?”

    内心苦笑一声,李意卿以头扣地,道:“儿臣知错,儿臣不该让……”

    “糊涂?”明昭帝冷笑一声,缓走至李意卿身前,道:“你同我承诺,说只要将叶悬逸派于你做侍读,从此便勤奋上进,用心念书。”

    不想小太子不发一言地朝她逼近,就在叶帘堂准备接受他那一腔邪火时,只听前头两声重咳,原是柳太师来了。

    叶帘堂有求于人,笑着拉过契荣,介绍道:“哦,这位是契荣。不仅手脚麻利,还会洗衣、烧柴、收拾庭院,就是汉语说得不大好。如今嘛,是想在这里做工还账。”

    “从今日起,你下了课便再去练习两个时辰的书法。”明昭帝背过手,“若下次朕再看见你不好好写字,便以藤条笞手。”

    李意卿急忙向左边一跳,这才险险避开。还没搞清楚情况,便听明昭帝沉声问道:“李意卿,你可知错?”

    叶帘堂低头笑笑,陶青上前给她沏了杯鲜茶,悄声道:“四殿下最为勤奋,见不得旁人比他到的早。”

    童姣扶着酒壶,见状有些疑惑,“这便要走?”

    头顶星河如练,月光如纱般披了叶帘堂满身。她站在熙攘红火的夜市里冲着童姣笑,“替贵人抄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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