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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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难太深，慰藉寥寥。

    林清宇不情不愿地应着，心中鄙夷，这一家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骗钱。

    声音越来越小，强忍着哽咽，“我不想欠你。”

    兰胜男愣了一下，抹了把眼泪，“他刚才一进来就要去找安黎明拼命，”她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色的车钥匙，急切地往白月洁手里塞，“姐，我把他锁车里了，你快去看看，                                                别出什么事。”

    “你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数。”安闻的左手用力抠了下床单，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坦言，“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知道，这些年，叔叔明里暗里的帮助，妈妈和我都是知道的。”

    这也是林清宇教的，表达自己，不可耻，也不自私。而且，如果自己说出来，林清宇也会很开心吧，安闻心里怯怯地想。

    林清宇正看着手机发呆，屏幕早已熄灭。

    林清宇不认识兰胜男的车，他只能站在停车场按开锁键，“嘀嘀”一辆白色轿车车灯闪烁，车门已解锁，车内的人却没有动静。

    那是林清宇对安闻说的第一句话。

    似是过了很久，林清宇这本书看到最后一页，安闻的敲击声也停止许久。

    同时，也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良心发现得早，才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错误，才没有错过此刻安闻眼中的星星。

    安黎明向来不顾家，白月洁以为他只是缺乏责任感，却不想竟恶心到这个程度。

    林清宇心中不屑，这点小事，劳师动众的，不就是为了让林勇平出钱和解嘛，这一家人真是贪得无厌。爸妈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这些年贴了那么多钱。

    “可是，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是吗？”他侧了一下脸，把眼泪擦在床单上，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派出所今晚开展扫黄行动，遇到了在会所打架的安黎明，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卖///吟惯犯，警察怀疑他剽倡加寻衅滋事，就一同带回来调查。

    眼前的人目若朗星，与当日截然不同。

    已是晚上10点多，派出所却热闹异常。

    白月洁愣了半天，才消化了兰胜男的这句话。

    “安闻，我爸照顾你家是他的选择。”他斟酌着开口，语气温柔，“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你虽然认识得晚，但我照顾你，并没有任何你以为的怜悯，只是我想照顾你而已。”

    浩瀚银河不如他眼中的灿若星辰。

    兰胜男情绪不稳定，白月洁不放心离开，便轻声招呼林清宇。

    林清宇拿出耳机，塞进耳朵，坐在距离二人两三米远的塑料凳子上。

    安闻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两不相会。但林清宇都听懂了。他克制得攥着桌角，心脏抽痛。安闻却并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天花板。

    《身患绝症后拽少对我死缠烂打》

    “嗯，良心发现了。”林清宇风轻云淡地避过这个话题。

    林清宇会心一笑，伸出右手，歪着脑袋，“我是林清宇，交个朋友吧？”

    “林清宇，对不起。”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心一横，既然开了口，那就索性直白一点，坦诚一点，一次说个明白。

    林清宇看着安闻眼角泛起了红，睫毛湿润，却死撑着。他不知所措，让安闻表达自己，是他的要求，但当安闻真的剖开自己，坦诚相待时，林清宇又不知如何安慰。

    两人对视，“噗”的一声，同时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停不下来，安闻笑得向后仰，林清宇一个没抓住，安闻摔在了床上。

    安闻的声音越来越抖，气息也渐渐打颤，“林清宇，我不是烦你，讨厌你。我只是抵触，我不想你可怜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软弱的可怜虫。”

    安闻揉揉酸胀的眼睛，抹了一把脸，坐起来，看向林清宇，将信将疑，“早不想，晚不想，偏偏去了一趟派出所，就想照顾我了？”

    “他剽倡。”兰胜男的眼泪还在流，声音却很平静。

    “我是安闻，很高兴在十七岁的第一天，重新认识你。”

    林清宇呆愣片刻，转过头，看见安闻手机扔在一边，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双眼通红，似有水光。

    车玻璃上凌乱的掌印，安闻脸上风干的泪痕，暴露了刚才，车里并不像此刻一样安静。

    安闻的右手握上了林清宇的右手。

    对于自己在不知道真相时，仅凭自己所知的几个片段，就兀自给安闻下了定论，恶意揣测他的接近，林清宇感到后悔。

    警察询问完发现两边口径对得上，两人半年前在会所相识，然后谈起了正经恋爱。这次打架，就是安黎明和卖///吟女之前的客人产生冲突引发的。

    传唤室外的走廊里蹲满了人，女人们蹲在东墙，男人们手抱头蹲在西墙。三位民警来回走动，时不时大吼“安静”，也架不住人们交头接耳。

    林清宇立刻抬头，眼中透着茫然，还有一点白月洁看不懂的情绪，那情绪不该出现在此刻，可白月洁就是看到了，是犹豫和挣扎。她顾不得多想，催促林清宇快去车里看安闻。

    屋子里，只有翻书和敲击手机的声音。

    他并未说谎。

    林清宇看着安闻懒洋洋得躺在床上，盈盈浅笑。

    他凑近了些，右手抚上安闻的背。安闻缩了一下，还是没有动，任那手一遍一遍抚着，“别怕，我陪你。”

    五月的天，虽然尚未入夏，夜晚气温不高，但安闻向来身体弱，又情绪激动，白月洁担心他被关在车里出什么事。

    林勇平向大厅的民警说明了来意，白月洁焦灼地环视大厅，搜寻安闻的身影。

    透过嘈杂的人声，林清宇隐约听见林勇平和民警的交谈，大概就是安黎明打架斗殴被抓，请家属来调解，能和解最好，不然就要行政拘留。对方如果起诉的话，可能后果更严重些。

    可林清宇知道，自己的心也在抖，是惊，是怒，是后悔。

    那夜，一家三口刚结束应酬，白月洁就接到了兰胜男的电话，林清宇听不到电话那面，只听白月洁一直应着“嗯”“嗯，好的。”“你先别着急，等我们过去。”“你放心”“我去接他。”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影子，那副空洞的眸子，印刻在林清宇心里。

    他索性往床上一摊，爽，真踏马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安闻现在只觉痛快与舒畅。

    “唉，可怜了安闻那孩子，没投好胎，小小年纪，受这么多苦。”白月洁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林勇平眉头紧锁，时不时安慰白月洁一两句。

    “林清宇，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安闻诚挚地看着对面的人，眸如清泉，澄澈明亮。

    白月洁满面愁容地看着林勇平，“胜男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烂东西。甩也甩不掉，这辈子都毁了。”林勇平扫了一眼林清宇，用眼神示意白月洁，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说。

    “嗯，这次不是因为剽倡。他和那个卖///吟的在谈恋爱。”兰胜男强忍着恶心说完这句话，拽过地上的垃圾桶开始呕吐，她可能晚上没吃什么，什么也没吐出来。

    兰胜男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民警，一位民警进来查看情况，白月洁这才反应过来，“胜男，小闻呢？”

    他赶紧跑过去，兰胜男的车玻璃没有贴膜。路灯下，他看见安闻坐在后座，抱着腿，脑袋搭在膝盖上，瞪着圆眼，黑漆漆的瞳仁里看不见情绪，明明也快一米八的人，此刻就缩着团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林勇平边开车往派出所赶，一边叮嘱林清宇，“小宇，一会儿接上安闻，你陪他在车上等着，爸爸妈妈处理一下，就带你们回家。”

    一位女民警带路，把白月洁母子带到了休息室。兰胜男正在里面坐着，双眼通红，满脸憔悴，几绺头发凌乱地垂在额边。看见白月洁进来，兰胜男的眼泪夺眶而出，白月洁顾不上其他，忙不迭地询问缘由。

    白月洁回头看了一眼林清宇，避讳地压低声音问道，“刚才警察没说剽倡啊。”

    安闻突然开口，“林清宇，谢谢你。”

    “可是，我妈妈现在赚钱了，我家条件比以前好很多，我爸......”安闻找了一个觉得合适的词，“......也消停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你真没必要再照顾我。”

    “姐，你去跟老林讲，不要帮他谈和解，让对方起诉，让他进去蹲几年。”兰胜男越说越激动，她站起抹着眼泪大声吼道，“这次他想死就叫他死，我不会拦着。别给他交罚款，让他按最高的天数拘。”

    明明是很幼稚、很尴尬的时刻，明明此刻安闻该觉得难为情的。可他看着林清宇的手，突然觉得很想笑，想放声大笑。他忍着笑看了一眼林清宇的脸，林清宇的嘴角紧绷地上扬，显然也在忍。

    林清宇拿出手机，给白月洁发了条短信。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安闻侧了下头，避开林清宇的凝视。他的身上在抖，是冷，是怕，还是克制，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