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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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也不叫，门也不进，开口就咒老子，你就是这样对你爸的？”

    从窗户看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一年前，兰胜男和安黎明离婚了。据安闻所知，之前也是离过几次的。

    后来，安闻上小学，开销渐多。兰胜男总要为孩子打算，就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去调料厂给人当推销员，收入比之前翻了好几倍，终于摆脱了仰人鼻息的日子。

    那时安闻已经记事了，他记得安黎明来过几次，他再三保证，以后钱都交回家里，好好过日子，兰胜男那段时间，做生意赔了不少钱，只能又复婚回了Q市。

    送安闻这样一双鞋，还承受得起。

    兰胜男铺垫了这么多，安闻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听到“父”这个字，他焦躁地催促兰胜男，“妈妈，不要绕圈子。是不是又要说，让我去我爸那里住？”

    第一次的事，安闻不清楚，只是在客厅抽屉里，见过一张褶皱破烂的离婚调解书，按照上面的年份推算，那年安闻3岁。

    安闻偏开头，吸了一口气，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安闻都不想粘上任何关系，包括空气。

    站在楼道里实在引人注意，安闻在对门的邻居第二次看门偷看的时候，把安黎明推搡进屋，关了房门，“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

    兰胜男对安闻的撒娇没有办法，嘴巴一努，忍不住地笑了。“行了行了，不叫就不叫，但是在家里，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你就是七十岁了也是我宝宝......”

    他目光森森

    穿好衣服，出了门。兰胜男从屋里追出来。

    安闻被安置在姥姥家，小姨照顾他。那时，小姨也刚毕业，手头拮据。但每逢过年，还是给他买一身新衣服。

    可安闻盯着鞋尖，心中酸涩无比，更加痛恨安黎明，现在的一切都是安黎明的报应，都是他应得的。

    安闻慢慢把头低下，眼睛不再看兰胜男，盯着鞋尖，没有说话。

    安黎明说话不利索，但嗓门嘹亮，他翻着羽绒服的吊牌，指着上面的建议零售价说，“你把钱直接给我，一件破烂衣服这么贵，你把衣服退了，钱给我，败家玩意儿。”

    她在市区经营一家小型调料厂，厂里加上兰胜男有6个员工，兰胜男自己既管生产又管推销，早出晚归是常态。下午要去送货，车还没装，她实在顾不上跟安闻好好聊聊。不过安闻这孩子懂事，应该能理解的。

    安闻的确是大部分长相随了兰胜男，皮肤白净，鼻梁高挺，鼻头如悬胆，外轮廓圆润，一张仰月口，上面还有一颗饱满的唇珠。

    这次，是安闻主动提出让兰胜男离婚。他长大了，见识了安黎明的卑劣与恶心，他不能再成为妈妈的拖累。被安黎明那个人渣禁锢了近20年，她该自由了。

    结账时候，着实肉疼半天。

    安闻攥紧了衣角，没有吭声，朝街口走去。

    安闻手臂一扬，把帽子戴在头上，低声说：“知道了。妈，我会去。”他转身喃喃补充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他收尸。”

    现在，轮到自己来保护兰胜男了。

    兰胜男看着安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双手抹了一把脸，转身回屋了。

    自己长得帅，这点安闻是知道的。安闻不由得意，“是是是，不光长相随了您，连自恋也随了您。”

    不想在安黎明那里吃饭，安闻在商场随便找了家店，点了一盘炒面。那盘面硬如钢筋，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硬塞了半碗，实在难受得紧，就将剩下半份面打包，想着回家煮软一点，可以喂后巷的流浪猫狗。

    这双鞋是奥运会特别版，刚刚发售，本市只能订购，两个月后才到货，兰胜男专门托朋友从北京带回来，费了不少周折，也费了不少钱。

    安闻站着没动，语气生硬的回答，“我妈让我来看你，看你活得好好的，我走了。”

    安闻没有回，他就近找了个商场，想给安黎明挑件厚实的羽绒服。想到安黎明现在走路不太方便，只在天亮的时候出门。他又放回去，挑了件充绒量274克的轻薄款。

    兰胜男最终买了这套70多平的一室一厅，                                                房本写的安黎明的名字，装修也是兰胜男出的钱。

    兰胜男放了心，安闻说会去，就一定会去。她走过去推安闻的车，“我给你转了两千块钱，去给你爸挑件羽绒服，天冷了，他冻感冒了，折腾的还是你。别骑车了，天气预报今天有雪，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宝宝——，你站住！”

    兰胜男的手还放在安闻的头上，不说话，也不放下。安闻太了解兰胜男了，她这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安闻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摘下帽子，用手捋了捋头发，跟兰胜男解释，“今天有事，不太方便。”

    第二次父母离婚时，安闻小学三年级，他记得安黎明砸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花盆的碎片崩进了他的后背，妈妈为了护住他被电视机砸断了三根肋骨。等妈妈出院后，净身出户带他转学去了鹤城。

    安黎明左手拄着拐棍，右手扶着门框，面色冷淡，他侧开半个身体，让开门口的位置，声音含糊着说，“你怎么来了？”

    磨磨蹭蹭到现在三点，安闻坐公交车来到了安黎明家，安黎明住在南岸新城，这个小区都是棚户区改造迁过来的居民，房价便宜，有500多栋楼，分为12个区。一年前离婚时，安黎明要兰胜男再给他买一套房子，才痛快离婚，从此两清。

    可笑，可笑至极。明明是盼着自己来的，自己来了却又摆出这副冷淡样。

    兰胜男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把手里的棒球帽戴在安闻头上，埋怨着，“说了多少次，出门帽子戴好，也就这张脸随了我，能凑合看，还不好好爱惜。”

    两人相视一笑，将眼中泛出的酸楚盖了过去。

    自安黎明发病以来，对安闻的态度越来越好，再没有从前的视而不见和颐指气使，大概还想着安闻能给他养老吧。

    “给你让你去赌吗？”安闻一句话把安黎明堵了回去。

    年轻健康的时候，没给儿子花过一分钱，儿子长大没出过一分力。临到老了，病了，才想起让儿子伺候养老，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安闻看着眼前的人，皮肤本就白净，因为生病的缘故，更加惨白，脸颊凹陷，虽然瘦的皮包骨，可骨相精致，还是能对当年的风采窥得一二，怪不得吸引了兰胜男，怪不得吸引了那么多前赴后继的女人们。

    放在以前，能穿上这样的鞋，是安闻想也不敢想的。

    一般这种情况，肯定是跟那个人有关。

    “就今天吧，越到期末你越没时间。”兰胜男替安闻做了决定。

    身边亲戚都以为兰胜男还会复婚的，像前两次一样。只有安闻知道，这次不一样，前两次兰胜男都是因为顾及孩子小，宁可委屈自己。

    “站住！”安黎明抻着嗓子喊了一句，那声音犹如嗓子里长了老树皮，吐不出，压不下，沧桑又费力。

    安闻忙向四周瞟了瞟，见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才暗松一口气。

    “认儿子之前，先问你自己一句，你配吗？”

    现在，兰胜男早就不给人打工了，自己买了公司的配方出来单干，前些年经济形势大好，餐饮业异常繁荣，兰胜男的调料厂也跟着水涨船高，挣了点儿小钱。

    几乎每两个月，安闻就会来一次，但他一直是记不住这里的地址。2区，52号楼2单元102，安闻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手机备忘录里的地址。

    “十七翅膀就硬了？叫了多少年了，你说不让叫就不叫了？你小名就叫宝宝，我不叫宝宝叫什么。”兰胜男把他拉到树荫下，嘴似机关枪一般。

    “妈，你有话就直说吧，我赶着出门呢。”

    兰胜男小心翼翼地劝说，“宝宝，就算是陌生人，看着可怜也要帮一下的。你不常去，他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咣咣咣！”又三声，还是没人应门。

    兰胜男沉浸在安闻的撒娇卖萌里，宠溺的话脱口而出。本该是母女俩的温情时刻，却显得格外紧张。

    “不，不是。”兰胜男迅速否认，抓住安闻的手安抚，“不是的，宝宝，我不会再叫你去那边住了。但是你勤去看看他，好吗？”

    安闻的思绪像在排水沟边的水蚊子，横冲直撞地乱飞，他快速地眨巴眨巴眼睛，把那点儿没出息的水憋回去。

    父子俩，冷言冷面，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兰胜男摸摸安闻的肩，温声开口，“宝宝，你现在长大了。妈妈知道你懂事，也知道你孝顺。但是孝顺父母，有父也有母。”

    “咣咣咣~”三声，没有应门。

    从记事起，他就跟小姨混在一处，安黎明的津贴奖金没个准时，兰胜男不得不出了月子就回去上班。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门终于开了。

    安闻虽然小，但什么都知道。

    他回脚利落一蹬，把自行车架在原地，满脸无奈，对着追出来的人小声嗫嚅：“妈，别总叫我宝宝，我都十七岁了......”

    他拿出手机，林清宇的消息只有一条。是早上他在群里请假后，林清宇私发给他的。

    《身患绝症后拽少对我死缠烂打》

    安闻说不过她，只好抱着她的手臂，摇晃撒娇攻击：“妈妈，那你以后别在外面这样叫我行不行？求求你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外面给我留点面子呗。”

    有事虽然是托辞，也不妨碍安闻真的给自己找事，他想去市图借一些书。

    青雨：[我今天去见个朋友，晚上联系你。]

    安闻先去了市图书馆，在市图坐到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