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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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闻的头发已经被太阳晒干了，他抓了抓，又压了压，头发还是乱飞。

    他瞪着林清宇，慢慢直起了腰，从咬紧的牙关狠狠挤出几个字，“我是你养着吃剩饭的狗吗？”

    一个眼高于顶的富家少爷而已。

    尽管这些评价和安闻认识的林清宇有些出入，不过，安闻也不在意，随便他是什么花，反正跟自己又没关系。

    很多时候，安闻想起林清宇，他内心的小人会劝说自己，即使不能做到摇着尾巴接受林清宇的善意，也不要狼心狗肺地冷言冷语。

    林清宇随着他的低头，也弓下了腰。两人个子都不算低，低着头弯着腰说话，姿势十分别扭，安闻感觉到胳膊上的手力道轻了些，但还是没有松开。

    这些安闻都心知肚明，所以他知道林清宇的好心好意，知道他不掺杂任何私欲。可越是这样，安闻越不想要林清宇的怜悯。

    他抬起眼皮，抿着唇角，盯着对面人的眼睛，“林清宇，什么意思？”

    “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改。”林清宇不依不饶。

    两家是老街坊，林勇平，也就是林清宇的父亲，是自己父亲安黎明的老板。

    “你什么都不用改，离我远点。”

    安闻低头扫了一眼桌子，油条、水煎包、糍粑、小馄饨、白粥、小咸菜，还有几个不知道什么馅的小笼包。

    林勇平很关照安闻家，除了安黎明的工资打进工资卡里，奖金、补助之类的都会托妻子来家里，亲手交到兰胜男手上。金额也比矿上发得多一些。兰胜男母子靠着这些钱，度过了安闻小时候最困难的几年。

    后来，安闻又回到林清宇的城市，他去篮球场找寻，再也没看见那个身影。安闻甚至怀疑，那个倔强的影子，是不是那时自己神志不清，捏造出来的幻觉。

    安闻恍然大悟，林清宇不是不理人，只是交朋友挑剔，自己根本不能入他的眼。

    林清宇怔愣了几秒，眼睛渐渐没了光彩，“安闻，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后来，安闻离开了Q市。每次遇到挫败，安闻都会记起，篮球场里那个全军覆没的少年，和那个明媚晴朗的笑颜。

    “别跟我套近乎，我没见过你。”

    可也是这个少爷，突然一天，转了性。前后态度的转变，安闻知道，他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与不堪，同情心泛滥而已。

    那时，球框很高，林清宇很小，安闻在场边看了很久，直到兰胜男叫他回家，大概有三十几个球，林清宇一个都没进。可他脸上挂着笑，一颗一颗的捡，一颗一颗的投，乐此不                                                疲。

    越挫越战，越战越勇。林清宇是这样，安闻也是这样。

    心灰意冷，又失而复得。林家和安家的聚会上，安闻再次看到了林清宇。

    安闻深呼一口气，缓和下情绪，“林清宇，当初我主动跟你交朋友，不理我的人，是你。过了那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我不可能伸着手一直等你。”

    正欲发作，就看见小蓉端着碗过来，是煮方便面，上面躺着一只溏心蛋，旁边放着两根菜心，没有香菜。

    安闻又挣了一下，胳膊一用力，连带着说话也用了力，声音没有收住，惊动了周围一圈吃早饭的人，登时成了整个早餐摊的焦点。

    偏偏对方浑然不觉，泰然处之。

    在停车场，安闻看见了林清宇，他开着车窗，和旁边车里的人说笑，因为林家的商务车比旁边的车高一截，林清宇的头甚至探出了车窗。

    学校里的林清宇，是宁静的，像个执行学习任务的机器人。同学们都说他是书呆子，是冷面学霸，是高岭之花。

    夕阳余晖洒满天际，周遭落叶堆积，满目金黄，连同少年的笑，和固执的蓝色身影，定格在安闻的脑海里。

    可他做不到，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身患绝症后拽少对我死缠烂打》

    尽管两人都在高一（1）班，尽管两人父母相熟，但安闻自认和林清宇的关系不过尔尔，甚至在外人看来，两人关系很恶劣。

    安闻感觉到林清宇的手松了力气，他当然知道林清宇不是那个意思，但一想到平日里的林清宇，自以为是的关心，不动声色的照顾，安闻就火冒三丈。他就是想刺一刺林清宇，最好刺伤他，刺痛他，刺得他长了记性，以后离自己远远的。

    林清宇低着头默认。

    “安闻，对不起，那时是我狭隘......”林清宇低着头懊悔，看上去有些不安。

    林清宇家有矿，一个煤矿，一个年产30万吨的煤矿，可能还不止一个。安黎明病退前，一直在林清宇家的煤矿当机电班长。

    “没关系，这件事情上我理解你。”安闻家困顿，一直靠林勇平接济过日子，自己受人恩惠，又想让人高看一眼，本就不实际。“可是，林清宇，当时我们没有做成朋友，现在就只能是同学。所以，请你把握好和同学交往的界限，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正好就遇见你，请你吃饭。”对面的少年不动声色，镇定说道。

    “不行。”林清宇斩钉截铁，严肃又认真，“不行，安闻，我就是想对你好，你不能拒绝，况且我是在听我爸的话，照顾你和兰姨。”

    他微低下头，压着嗓子质问，“林清宇，你总这样，有意思吗？”

    “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朋友，跟我是对等的。你......”安闻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因为他看到林清宇眼底弥漫开来的失落，湿漉漉的。

    直到有一天，兰胜男开着厂里的五菱，带着安闻去昆仑酒店送货。

    他脑袋宕机了，找不到能委婉形容自己和林清宇关系的词。是邻居，是同学，但更像是高不可攀的少爷和少爷家长工的儿子。

    林清宇抬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安闻。沉默良久，直到空气都变得粘稠。安闻纠结要不要直接离开，

    两人中考之后，同时考到了一中，又都在（1）班。兰胜男太忙，安闻的家长会都是拜托给林清宇母亲，然后林勇平和白月洁夫妻两个，就分别代表安闻家长和林清宇家长，来参加家长会。

    他放下筷子追了出去，满怀希望地试探，“你不认识我了？”

    “好吧，没见过也没关系，我叫安闻，交个朋友，好不好？”

    林清宇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缓声道，“你先坐下，别生气，我点都点了，你不吃就浪费了。”

    林清宇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悲悯，那是安闻最不愿看见的东西。还有一丝哀伤和无奈？安闻想，可能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也没人像自己这般冷言冷语地对待过他吧。

    “那只是你以为，在我家我没搭理你，是因为我妈护着你，我给我妈面子，林清宇，你别蹬鼻子上脸。”

    对方看着他伸出的友谊之手，嗤之以鼻，“没兴趣。”

    可是，安闻不需要不纯粹的友谊，更不需要施舍和怜悯。

    安闻打断他，“我知道，那时候你觉得我唯利是图，接近你不怀好意。”

    “松手！”

    “安闻，别把我隔离在你的世界外面，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像卢远他们一样。”林清宇软着语气，说着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话。

    这样的巧合，没放假的时候，隔几天就会发生。放了假，都“偶遇”到安闻家里了。

    这曾经梦寐以求的橄榄枝，变了味，失了本意，自己要不起。

    安闻感到不知所措，如忘记返校时间一般，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烦躁、慌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安闻终于放弃了整理头发，不听话的东西，不如不管它，他甩甩手，冷漠道，“我告诉你，我就是白眼狼，就是不知好歹，就是用不着你对我好，行了吧！”

    安闻捋捋被风吹在眼角的头发，双手揣在裤兜里，懒散地走过去。

    对方头也不抬，吃完饭就拍拍屁股走人，连个正脸都没给安闻，但安闻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篮球场上，投篮技术很烂的那个人。

    真酷。总算找到了。安闻暗喜。

    第一次看见林清宇时，安闻9岁，林清宇那时候个子还没自己高，穿着一身蓝色校服，胸前飘着红领巾，在球场练三分，明明是深秋，那少年额头却挂着豆大的汗珠，可他还是含着笑，不急不缓，投篮，落空，捡球，再投。

    去他妈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被一个笑脸蛊惑。

    林清宇抬头，定定地看着安闻，“我以为这个暑假，我们关系缓和了。”

    安闻不想多做纠缠，抬腿就要走，却被一直温热的手拽住了胳膊，他挣脱不得，不免气血上涌。

    安闻偷偷观察与之交谈的人，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发型精致，脸看着有点不协调的胖。坐在银色林肯的后排，左手伸出车窗，露出一块看起来很贵的表。

    “为什么？”

    林清宇对安闻的疏远习以为常，很自然地招呼他坐下，“安闻，好巧，一起吧。”

    安闻不明白，林清宇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对自己好。明明一开始，不想和自己做朋友的是林清宇，说自己趋炎附势的是林清宇，对自己冷心冷面的还是林清宇。

    又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又是这样若无其事的表情，又是这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凭什么你点了，我就必须要吃，安闻怒火更甚。

    那时，安闻眼里的林清宇，什么都好，家世好，长相好，学习也好。唯一不好就是太酷了，根本不理人。安闻几次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不睬。

    安闻眉眼转冷，目送小蓉离开，才转回身，冷冷的目光对上林清宇温润的眸子，刚压下去的烦躁又在心里冒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