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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躺过的床是医院的病床,据我所知,它们向来不以舒适著称。”以利亚实话实说。

    两人向森林中进发,昨天夜里大概下过雨,到处都湿漉漉的,野蒜苗蹿得老高,各色蘑菇争先恐后地从树根和被苔藓覆盖石块间挤出脑袋来,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雨水和青草汁液的味道。

    “不会有高智慧植物,我保证。”

    阳光下,一切都那么的明亮可爱。

    “你这是不相信我辨认菌类的能力。”

    两人举着手愣在原地,目光随着这个变异蝌蚪似的小东西一上又一下,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仿佛刚刚目睹了什么滑稽至极的事情似的。

    出海穿的这身衣服饱受海水和暴风雨洗礼,早已狼狈不堪,被裹在潜水服里显然也比不上熨烫服务,莱纳德抬起胳膊把衬衣袖子凑到鼻端,闻着有点像臭咸鱼,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要不是半边身子还浸泡在冰冷的池水和滑溜溜的淤泥里的话,莱纳德简直想宣布,这是一场完美的郊游。

    以利亚眼看着莱纳德把他剥好的松仁一把全抓了去,也不生气,倒是莱纳德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用清水洗了一颗浆果,不由分说塞进了以利亚的嘴巴。

    《时空旅行者漫游指南》

    经历过被发疯的深渊族鬼魂附体、险些被活埋在海底宫殿废墟里之后,讲道理,他还能自由地活动手脚就谢天谢地了。



    “比我上次躺过的床还要舒服。”莱纳德评价。

    “嗯,味道棒极了。”一开始还有些微苦,但很快便只剩下松仁特有的清甜。

    阳光刺眼,这种暖洋洋的光你只有在陆地上才见得到,千真万确,令人舒心的温度则是他们离开水池后才慢慢感觉到的。

    “哈,真让人安心。”

    嗵——

    以利亚伸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正色道:“第一,狮子老虎不会爬树,第二,看这片林子的密度,不像是有大型哺乳动物活动的样子,最多不过有几头野猪或者马鹿罢了,放心吧,它们晚上也需要睡觉。”

    以利亚的脸色好多了,走路也不再三步一喘气,不过谁都能看出来他离最佳状态还差得远。莱纳德没吃饱,反而被酸果子激得更饿了,一路上左顾右盼,寻找食物的踪迹。

    “好吧,罪名成立。”以利亚双手枕在脑后,舒服地吁了口气,“不是最糟的,想想看,我们完全有可能从几十米的高空摔下来,然后在坚硬的树枝上砸断几根骨头。”

    “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晨雾中散射开来,头顶的树枝和脚下的苔藓都渡上了一层朦胧的绒毛。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抓一只小动物烤着吃?”莱纳德问,肚子同时咕噜噜地叫起来,以示应和。

    “莱尼,你还好?”以利亚伸开手脚呈“大”字摊在池水里,把头朝莱纳德扭过来,“零件都还好端端地在原位吧?”两人身上还穿着潜水服,以利亚的氧气面罩沾着新鲜的淤泥和水草,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带着花草的清香,还有池水淡淡的腥味。

    “你对目的地在哪个方向有数吗?以利亚。”

    “那就指路吧,船长。”莱纳德站起身,几乎是立刻开始怀念躺在柔软草地上的感觉了。

    “好得不得了。”莱纳德真诚地回答。

    等太阳升到头顶时,两人停下来稍事修整。

    “哼,那就吃点柳树叶,这个季节的叶子正嫩,不苦。”

    “跟巧合没什么关系。”以利亚哈哈一笑,随手从身旁的榛树枝上揪下一条嫩黄色的穗状花序,凑到鼻端闻了闻,“贝塔-863号行星,                                                一颗人类的殖民星球,分昼夜四季,但也是经过土壤和大气改造才变得宜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批殖民者登陆的时候,这里还是有毒的荒地呢。”

    以利亚挑眉:“比如松鼠?林鼠?”

    “哈哈,顺便一提,潜水服可以收起来了,按钮在正对下巴一寸的地方,长按三秒。”以利亚边说边示范,顺势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潜水服和氧气面罩便被收了起来,变成一枚硬币大小躺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莱纳德很高兴他们不用戴着头盔穿越这片林子。

    以利亚把手递给莱纳德,借着对方的力道坐起来,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喏,从这边穿过林子就不远了,如果运气好的话,那里还有符合人体工学的床可以睡觉。”

    莱纳德挑眉:“真不愧是你选的安全屋。”

    莱纳德和以利亚双双落在一池水中,溅起无数水花,还有受惊蹿起的蝌蚪和小青蛙,所幸池水并不深,柔软的淤泥在消减冲击上也帮了大忙,除了屁股摔得有点痛之外,莱纳德总体感觉还不赖。

    莱纳德嗤笑:“听起来很吸引人,真的。”

    “这是哪儿?我记得你说过安全屋?”莱纳德问以利亚,感到力量逐渐回到了身体里,也许是大自然神奇的治愈之力,他连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都消失了。

    莱纳德立刻眼睛一亮,追问:“宇宙这么大,还会有这种巧合?”

    莱纳德反击道:“别高兴太早,就算潜水服完好无损,狮子老虎估计也不介意把你当作宵夜点心。”

    “别担心,我们的潜水服还能用,防蚊虫效果一流。”以利亚也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他忽地又想起什么,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哦,你的潜水服破了两个洞,蛇大概会很喜欢的。”

    “是吗?彼此彼此。”

    “耶——”莱纳德举起右手,准备跟以利亚击个掌。

    是的,柔软的草叶间还有不少嶙峋的石块和蹦跳着试图振翅的昆虫,但鉴于两人还在度假,为什么不呢?

    “……第一,没有人会吃松鼠,更没有人会吃耗子。”莱纳德磨了磨后槽牙,“第二,我是指兔子之类的。”

    “树叶不好吃,我想吃松子。”莱纳德凑过去,又转口夸奖道,“哎呀,这么一小会儿就剥了这么多,你手指头真够灵活的。”一边厚脸皮地伸手拿起几颗松子仁塞进嘴里,他牙齿上还残留着浆果的酸味,但只咀嚼了几下,甘咧的松香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这地方要是有高智商的蘑菇和会说话的榕树,以利亚,你也起码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小数点可是你定的。”

    “嘶……”以利亚的脸也扭成了麻花,他咽下那颗酸溜溜的果子,然后抓起一把剥空的松果丢到莱纳德脑袋上,作为回敬。

    以利亚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安全屋还真不是我选的,有位老朋友住在这儿,我只是拿到了坐标而已。”

    “没记错的话,那也是托你的福。”

    莱纳德不乐意地皱起鼻子,顺着以利亚手指的方向远眺:“最好尽快上路,我可不想躺在树枝上里跟蛇虫鼠蚁一起过夜。”

    以利亚找来了可食用的浆果和甜堇菜,还有成熟干透的红松果,莱纳德去临近的小溪边用头盔盛了清水,两人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紫罗兰花地上把潜水服铺开坐下,分享了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

    浆果又酸又涩,莱纳德不得不用几大口清水把果肉灌下去,依然被酸得龇牙咧嘴。以利亚在一旁耐心地剥松子,剥好的果仁仔细地放在一片比脸还大的黄葛树叶上。

    以利亚“嗯”了一声:“距离我们的目的地有些偏差,我猜是小数点差了一位。”

    “现在交叉手指还来得及。”

    但等莱纳德满怀兴趣地追问这位老朋友是谁、他认不认识时,以利亚却又神秘兮兮地缄口不言了。

    以利亚表情有点好笑,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里不是地球,虽然大气成分相似度很高,生态系统也高度类似。”

    “谢了,我只希望这林子里不要有吃人的东西。”

    短暂的休息过后,两个人再次上路。

    等他们都笑够了,莱纳德才伸手把以利亚从水里拉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爬到岸上,敷衍地甩了甩身上的淤泥,然后一齐在开满白色银莲花的柔然草地上再次躺下来,不约而同吁了口长气。

    忽然,一只大脑袋、小眼睛的黑色鲎虫从两人中间的水里蹦了起来,扭动着怪莫怪样的双叉尾巴,“咚”地一声,又落回了水里。

    “这正是求之不得。”莱纳德收起潜水服,把硬币还给以利亚。

    莱纳德手臂撑地坐起来,目之所及,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乔木,显得静谧而美好——至少看上去如此——摘掉头盔后,林子里的鸟叫和虫鸣一下子清晰起来,伴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是清晨特有的森林圆舞曲。

    “说对了。”

    “怎么样?”

    简而言之,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

    “十拿九稳。”

    他顿了顿:“不过这片林子大得很,我有预感,今晚我们大概还是得在这地方过夜。”

    “嗯哼?”莱纳德看上去将信将疑,或者说,对于眼前只是普通森林这一点几乎有一些失望。

    “即便真挂树上去,潜水服也有减震缓冲的功能,不会让你变成二级残废的。”

    莱纳德伸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远处蓝水晶似的澄澈天空、香樟树交错纠缠的树杈,还有那些薄如蝉翼的小巧绿叶,近旁的水边,地钱藓盘绕着,孢子囊摇头晃脑地凑近池塘,像是在找水喝。

    “莱尼,慢点吃。”以利亚头也不抬地说,“要是实在饿,我们待会儿沿途还可以找点没毒的菌子吃。”

    “喂,传送门可是你画的。”

    “谢了,我可不想吃出幻觉来,看到满天飞彩色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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