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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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寒时的任务，就是在荒漠中伏击机械人，抢夺智能人的尸体。

    机械人毫不犹豫抱起了主人的尸体，也不管虫兽正在攀上它的双腿，只坚定不移朝着那片绿洲走去。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蔺寒时腹部以下不能动，只能微微仰头看她。

    他双唇翕动几下，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最后试探性地叫她：“弯、弯？”

    “……我没事。”

    蔺寒时下意识去摸口袋，使劲掏了掏，却什么也没有。

    蔺寒时嘴上这样说，可双腿却下意识站在她面前，原地不动。身体好像在等待什么。

    为了哄他高兴，小孤女会特意在他口袋里放几颗糖。

    蔺寒时正在拼命扫射那些可怕的虫兽。

    “万事小心。”她替他理了理衣服，神情稳重。

    那晚是帝国皇帝的生日，城市上空被烟花涂抹成彩色，到处都充溢着欢愉的气息。

    顶着霍荞脸的小孤女，浅浅一笑，“嗯，是我。你现在在哪里？”

    这个反应让蔺寒时觉得陌生，可无论怎么回忆，他也想不起她本该是什么反应。

    想起这个，蔺寒时没有阻止她，而是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去见疯老头。

    蔺寒时来到一片荒漠，目之所及全是漫漫黄沙，渺无人迹，只零星点缀着几座虎视眈眈的观测塔。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逃不过的话，这群疯狂的虫兽会将他整个吃掉。

    怎么会没有？

    换句话说，没有心脏的智能人，除了躯体与人类一样柔韧、灵活，根本与机械人无异。

    竟然闯入一个上流舞会，冒名顶替成了当晚的首席小提琴手，和这群一旦识破他身份便会将他五马分尸的狡诈的A们，度过了一个文艺的夜晚。

    再比如小孤女与他道别时。

    比如临行前，蔺寒时回忆起在荒漠中会遇到的危机，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一转头，却怎么也想不起会遭遇什么、自己要做什么。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任务，他原有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被格式化、被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的蔺寒时，真的太弱小了。

    再分化后，他在小孤女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沉默，并没有愿望达成的欣慰之情。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蔺寒时开始回忆整个计划的始末，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中。

    蔺寒时的头，裂开般的疼。

    “怎么了？”她问。

    ——而关于这个时间节点后的记忆，正在逐渐变得模糊。未来于他而言，不是已知数，而是和曾经一样，只是欲.望的合集。

    蔺寒时藏在一个小山包后。

    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怎么会准备打火机在身上？

    她没想到，那个在战斗中所向披靡的蔺寒时，曾经竟然是个下等奴隶，脆弱到连一群虫兽也对付不了。

    还有她最后笑望着自己的模样，竟然、竟然……又定格成了霍荞的脸！

    蔺寒时不想搭理这个来路不明的疯老头，但小孤女却喜欢他的啤酒和歌声，想给疯老头送自己亲手做的小饼干。

    一小部分虫兽，甚至已经爬上了他的小腿。它们个个尖嘴大腹，恶狠狠地在吸他的血、噬咬他的肉。

    霍荞但笑不语，眼神里带着一丝轻屑，和玩弄他时的快意。

    ——而且还提到，自己一周后就会死去，所以要趁死前来帝国一趟，看看帝国的夜晚和烟花。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一瞬间，从地下钻出来数以万计的黑色虫兽，密密麻麻甚至掩盖了黄沙本来的颜色，疯狂朝蔺寒时和机械人进攻。

    蔺寒时看到那张属于霍荞的脸，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霍荞”，却只在舌尖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这个智能人的尸体，由他的机械人保护着，一路穿越荒漠，去往智能人的城市。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侧开视线，“没什么。我先走了。”

    巫萤晚有些恍神，似乎是陷在了某种回忆中。

    虽然再分化强化了基因，但他仍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

    现在的她，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当初为什么会不要命去救蔺寒时。

    所以……小孤女就是霍、荞？

    蔺寒时看她。

    蔺寒时迟疑了一瞬。

    小孤女仰着头正在看烟花，手里还拿着疯老头的啤酒。

    尤其智能人类与帝国人类在外貌上并没有区别，这更让帝国子民感到恐惧和不安。每一个闯入帝国领地的智能人，一旦被识破身份，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是来寻死的。

    估摸机械人应该快到了，蔺寒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心里却像是住了一群暴躁的小人，在嚣张地踩跳，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很快，他的下半身就不能动弹了。

    一个星期前，他在帝国遇到了一个智能人老头。

    烟花最盛的一秒，她忽然拉过蔺寒时的手，在他的手腕上吻了吻。

    蔺寒时的大脑仿佛宕了机，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小孤女说了什么。

    可实际上，他此刻心底一点担忧的感觉也没有。

    疯老头后来还跑到奴隶们住的贫民窟，请他们喝啤酒、一起唱歌。

    疯老头轻而易举就告诉了他们，自己智能人的身份。

    屏幕外正处于现实世界的巫萤晚，也这样觉得。

    她的气场很强大，那些恶心的虫兽根本不敢靠近她。

    他想，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

    为了得到机械纤维，蔺寒时将目标放在了一个被流放的高级智能人身上。

    周围是喧闹鼎沸的人声，头顶还有炸裂的烟花声。

    一瞬间，游戏世界中的蔺寒时，脚下忽然生出一团流沙。

    这里是智能人类的地盘，是他们流放罪犯的囚地。

    就在这时，霍荞赶到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蔺寒时面前，隔着一段距离，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

    是他的记忆出错了吗？

    咚咚的心跳声，湮没在狂欢的夜晚。

    理论上是这样的，他不想让小孤女涉险，所以强行回绝了她的问题。

    蔺寒时陷在流沙中，越挣扎，流沙便吞没得越快。

    不过也正因如此，那群虫兽为保命也止住了进攻，纷纷回退，转而攻击机械人。

    智能人类虽然数量稀少，一直在各地流浪，但他们却聪慧无比，且拥有机械纤维可以无限再生躯体，相当于打不死，被帝国视为隐形侵略者。

    “嗯。”

    他没抢到尸体，还因激战而触发了，智能人类布置在黄沙下的防御系统。

    ——霍荞侵入了他的生活，成为他记忆中无处不在的身影。

    不过出于怜悯，她还是动动手指，在控制台上按了个键。

    疯老头和奴隶们席地而坐，挤在一起看烟花。

    而蔺寒时的情况更加糟糕。

    他知道这个智能人很快会死去。到时他只需剖开他的尸体，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心脏上的机械纤维。

    控制台上有一块巨型模拟屏幕，画面一帧帧变换着，正是游戏世界的现场直播。

    “啪嗒——”一个银色打火机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不多时，机械人带着那个疯老头的尸体来了。

    记忆仿佛被人割成两半，一半是他亲眼看到的，一半是他想要看到的。

    此时蔺寒时还没有意识到，霍荞动了手脚。

    他低身捡起，反复看了看，眉心皱起。

    两者唯一的区别，在于心脏。

    智能人的躯体可以靠机械纤维再生，而心脏，则是智能人全部情感的来源。

    而这个来帝国游荡的智能人，是个疯子。

    手机来了视频通话，备注是“弯弯”。

    蔺寒时看准时机出手，可惜他低估了这个长着方形脑袋、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机械人。

    巫萤晚正通过显示屏，目不转睛盯着游戏世界中的画面。

    她返回基地后，看到的就是蔺寒时和霍荞躺在游戏舱中，双双进入了游戏世界。

    然后切断了通话。

    这片黄沙的尽头就是绿洲，就是智能人类聚集的城市。

    假如那时没有她，他一定会被虫兽吃得连渣也不剩。

    蔺寒时出神般怔了怔，才问：“怎么了？”他并没有告诉小孤女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蔺寒时脸色惨白，身体因虫兽注入的毒液而逐渐变得僵化，抵抗能力在迅速下降。

    “我怕你会有危险，我想来找你。”

    蔺寒时有些急切地接通，可对面是霍荞的脸。

    她在蔺寒时身边其实很闷，每天能见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蔺寒时好歹还有欲.望和目标，可她没有记忆，连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蔺寒时望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漆黑深沉。

    明明灭灭的烟火，倒映在她的眼湖里，像是不断交替的晨光和日暮。

    弯弯！

    然后转过脸来，清澈明亮的月牙眼，坚定地望向他，嘴巴一张一合说——

    对着霍荞那张脸，他所有的情绪都变了味。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像在例行公事。

    “你只要告诉我，你在哪里。”对面的声音，有种与记忆截然相反的强硬感。

    可惜杯水车薪，虫兽真的太多了，不断从黄沙下面冒出来，就像一股黑色洪流，眼见着就要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