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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仍寒,丝丝寒气透过窗棂吹动林熹桐耳畔散发。

    她不能骗他。

    林熹桐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已是亡魂,生者之事如何干预?

    久不见人,想来,他已离开此地。

    林熹桐惊讶,也跟他一样伸手舀一手心湖水,只是等待许久,手中湖水顺着指缝流走,并未变成莹尘。

    夜更深更寒。

    冬日风雪,姜夫人的话她还记得。

    “京城定是要比临县好上许多的。”

    刘妈妈将被子放在床上,仔细铺开。

    洛宋淮偏头看她。

    林熹桐合上书,将烛火吹灭。

    “我再看会儿,刘妈妈也早些休息吧。”

    林熹桐不知玩了多久,已然有些疲倦。

    在医工世家,洛宋淮似乎一出生便要承前人之志,成为医工,他并不厌弃,却从未想过除了家人期盼,自己究竟为何要走这条路。

    四下幽静,唯有夜鸟啼鸣,却不见洛宋淮身影。

    亡魂之身,人世喜忧皆不相关,更不敢奢求。

    洛宋淮摇摇头,“并非如此。”

    林熹桐蹲下身,小心将手中莹尘放回水面。

    “那你呢?你为何不愿见我?”

    “那我该如何报答你?”

    风声轻柔,林熹桐抬眸舒口气。

    见他闭口不言,林熹桐也不再强求。

    小千世界,唯有一人,何其孤独?

    “母亲让我去京城,在京城学医,等明日醒来,我便要启程。”

    野花悄然开放,散发幽香,嫩芽攀上细软枝条,将要贴近湖面。

    “姑娘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赶路。”

    “小时候,我爹爹身患重病,却无人可治,因我爹爹逝去,我娘伤心过度,不久便撒手人寰,独留我一人在世,所以我想学医,希望将来能拉身陷病痛的人一把,而不是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死去,更想要保护我身边的人,只是……”

    细微莹尘漂浮在湖面之上,眼前之景如梦似幻,她从未见过如此醉人的景。

    湖面冷清,月色更为澄净。

    林熹桐坐在湖边,仰头看点点明星。

    “我会保佑你。”

    那时的她轻“哼”一声,满不在乎,“我将来一定能看懂的。”

    纸页经理易存于脑,却难行于手。

    “你每次看的,都是这样的夜色?”

    可是现在,她知道人死后虽不存阳世,却亦有身存之处,或是在生境,或是入轮回归阳世,所以死不可怕。

    此地虽好,茂林净湖,景色宜人,又离世俗纷扰,可这儿除了他与自己,便无人能到达,更何况这一年都是他一人在此。

    有时候,意欲助人的无私也会变成在不知不觉中伤人的自私。

    “好好活着便是报答。”

    “你这小姑娘怎要这书?怕是看不懂吧。”

    洛宋淮蹲下。

    洛宋淮忽然觉得,她才是降临在自己世界的仙人。

    “洛宋淮!”

    “真的?”

    洛宋淮垂下眼帘,“我母亲……现在可安好?”

    “可这儿只有你一人,你又能做什么?”

    晚风掠过,湖中明月荡漾。

    “所以你这一年,一直待在这儿,生境?”

    洛宋淮忽然有些担心她。

    洛宋淮双目渐沉,听出她的话究竟为何意。

    林熹桐抬眸,猛地扶膝而起,向四周望去。

    林熹桐继续翻看医书,没有停下去睡觉的意思。

    林熹桐转过头,竟有些不敢看他。

    许多年后的现在,她仍不能说自己将这本书学懂。

    “看来这些莹尘不听我的话。”

    橙黄的烛光映照在她白皙面庞上,更显柔和。

    林熹桐不忍细想。

    月华下,碧草静湖,所有景物都好似蒙上一层薄纱。

    “等待,看日升月落,四季流转。”

    她孤身一人,在京也没有投靠,只怕是会前路艰难。

    刘妈妈看一眼,含笑无奈摇头。

    洛宋淮轻“嗯”一声。

    除了姜夫人,他对不起的人,还有她。

    《亡夫今夜又给我托梦了》

    “这怎能怪你?”

    刘妈妈在床上放了汤婆子,被窝里没有一丝寒气,林熹桐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好。”

    她幼时便是这般好学,常看医书看到半夜,若不是刘妈妈留心来看,将她抱回床上,她只怕是要趴在桌上睡一夜。

    林熹桐扬声唤他名字,却久无回答。

    她垂眸,又坐在柳树下。

    案上火光越来越微。

    又是春日。

    他已是亡魂,远离阳世,自己的问,何尝不是对他的折磨。

    她还要学的,实在太多太多。

    “你为何不肯将自己所求说出,你难道就不留恋阳世?”

    鼻腔发酸,林熹桐忍住内心酸涩,不愿落泪。

    洛宋淮暗暗深吸口气,压抑内心痛楚,“我早早离开,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让她白发送青丝,怎会无罪?”

    “是不是每个人死后都会有生境?”

    湖水再度变成莹尘,如银河倾斜,漂浮在她手心。

    一轮明月高悬于空,再垂首,便是湖中游月。

    “你过得好,便已足够。”

    林熹桐抬头看他,又转头瞧湖面上活泼的莹尘。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你没有走?”

    林熹桐打趣,有些失望。

    玉冠束发,夜色里,他的一双眸子宛若清玉。

    即便如此,两人都清楚在京会比在临县更难。

    这本医书,林熹桐已记不清自己翻过多少遍,页面已然泛黄。

    可一意孤行的“善”不是善,而是恶。

    林熹桐起身,走到湖边。

    “我已是亡魂,不该耽误你。”

    她紧按指节,双眸不自觉地湿润。

    “对不起。”

    洛宋淮抿唇摇头,“我也不知,或许是吧。”

    “我接下医馆之任,常在外为人诊病,这一年,于我而言,算是好的。”

    “我生前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何能成仙成神?”

    夜幕繁星,湖面平平倒映皎洁明月。

    爹娘,还有姜夫人,定和洛宋淮一样会有自己的生境。

    洛宋淮再捧起一把水,想要将水倒在她手心。

    “若是这样,那死也不可怕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刘妈妈抱着一床薄被子,推门而入。

    林熹桐虽然疑惑,却还是按他所说,将双手合拢。

    夜更为明亮。

    “对不起。”

    林熹桐终于将心中问诉出口。

    她曾以为,人死后便会归为虚无,不再拥有感知之力,人间事也会渐渐淡忘,这是比死更为恐怖的存在。

    林熹桐身子一僵,她本想瞒着他的。

    指尖轻触,纸页翻动。

    身后声音越来越近,林熹桐一愣,回头向他望去。

    他忽然觉得,林熹桐的境界已然在自己之上。

    洛宋淮走近,捧起一手心湖水,一瞬之间,手中暗淡湖水变作光华莹尘,他抬手一挥,莹尘便飞舞在半空,慢慢降落湖面。

    “生境与人间一样,有草木盛衰,有四季轮回。”

    “你来。”

    明亮的光照在她柔和的面庞上,眉眼含笑。

    “这一年,你过得可还好?”

    林熹桐忽然不希望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姜夫人的死,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书坊店家的惊异犹在耳畔。

    洛宋淮蓦地问一句。

    “前日痛苦难平,但我肯定,往后凡你所求,皆能成真。”

    “姑娘。”

    眼前之景何其熟悉,林熹桐恍然察觉自己再入生境。

    林熹桐忽地身子一寒。

    洛宋淮抬眸。

    那日,他丢下这句话后林熹桐便没再见过他。

    洛宋淮没忍住笑,走到她身侧坐下。

    她伸手一触,莹尘四散,只是没一会儿,那些莹尘又像是有生命般聚在林熹桐张开的手心。

    再美的景,在此刻也黯然失色。

    “林熹桐。”

    她双眸渐明,似是有几分舒心。

    林熹桐转回头,“我以为,你是仙人,会去到天庭。”

    “天还是有些冷,姑娘盖厚些。”

    亡魂亦该有私欲。

    林熹桐不禁喉头一紧,他总是这般不顾自己。

    林熹桐欣喜扬唇,起身将手中莹尘洒向空中。

    “生境与人间不一样,人间可没有这么奇丽的景。”

    林熹桐面目柔和,眉眼含笑。

    林熹桐捂嘴打个哈欠。

    林熹桐忽然有些生气,可她又很心虚。

    “你为何要学医?”

    林熹桐倏尔扬唇一笑。

    洛宋淮一顿,“我又能去哪儿?”

    林熹桐便随他一起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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