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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青嫂点点头。

    听得问话,叶微舟先是抬眼看向了钟岸。恰巧,他也正垂眸望来。两个人的目光触碰在一起,体温和呼吸全都交织在一起。

    叶微舟眉眼含笑,没说话。

    叶微舟的心思微动,没再说话。

    “变卖家宅?”叶微舟猛地起身。

    叶微舟只问:“他们何时搬走的?搬去了什么地方?”

    她则继续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开了一家航运公司。他的名字是钟岸。”

    叶微舟这才反应过来,也没有看冬青嫂,只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被撞了一下,不是很严重。”

    叶微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半晌,她最终决定,不回答。

    “嗯?”叶微舟抬眼看过去。

    她多少能够猜得到钟岸的意图,而她比较纠结奇怪的是另一件事——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江海关?

    冬青嫂原本在为她揉按红肿处。叶微舟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冬青嫂的手碰上伤处,替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疼得不得了。

    见着她这副狼狈模样,叶效宗叹了一口气,没有隐瞒:“日本人聪明得很,晓得若是留下吕家,保不准将来卷土重来。这回吕家搬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搬去哪里,他们家没人说,我估摸着,定是要离开上海。”

    她分明还记恨着钟岸的。

    叶微舟本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紧张地问:“吕家除了变卖家宅,还发生了什么?”

    叶微舟自然不肯说。她微闭着眼睛,没回答。

    钟岸微微一笑:“本打算向寺冈先生求情,让他帮忙解决东北货物与人员滞留一事,只是他不肯见我。”

    “昨天见小小姐从大少爷书房出来时脸色不大好,还担心了许久。最近发生的事的确太多了。不过,今日见小小姐心情这样好,我也就放心了。”

    没有办法,冬青嫂只得老实作答:“他们前几日便搬走了,那日吕家不是还差人送了东西过来给小小姐么?只是……只是他们具体搬去什么地方,我却也不知道了。”

    “父亲和祖父他们应该知道……”叶微舟手忙脚乱地下了床,衣裳是拉扯整齐了,一双鞋却穿得歪七扭八。

    一大碗焖蹄面摆在跟前,还有咸菜、熏鱼、八宝饭等特色糕点与小菜,叶微舟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叶效宗与叶慎行吃晚饭时,在外面吃过焖蹄面的叶微舟一个人坐在房中,盯着书桌上的那瓶药酒发呆。

    “我与他素未蒙面,他则清廉得很,不肯收礼。”

    当天下午,叶微舟在床上辗转难眠。大约已经过了未时,忽地听到外头有一阵敲门声。本便心情不好,她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是谁?”

    ——

    “我……”叶微舟动了动嘴唇,觉得如此不妥。

    只片刻后,叶微舟便乖乖地趴在了床上。她露出的肩背之间,被撞过的地方已红肿了。

    “这样。”

    细细想来,毕竟快要三个月了,钟岸所滞留在东北地区的货物与人员还没有运送回来。

    接着,他走到叶家车子旁边,弯腰向车内道:“叶叔叔,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亲自送叶小姐回去。”

    “叶小姐难道不好奇,为何今天我会出现在这里?”钟岸再度开口。

    叶微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那我问你,你今日为何出现在江海关?”

    不过,和钟岸肩并肩走在路上,叶微舟依旧有些茫然,不知道眼下情况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由于靠得比较近,叶微舟可以感受到钟岸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钟岸笑了:“若是不拒绝,那才是不妥。”

    叶微舟怔了怔。

    冬青嫂倒是奇怪:“小小姐笑什么?”

    叶微舟撇嘴:“可惜我拒绝了那顿晚餐。”

    叶微舟呆愣住了,脑子里来回都是“变卖家宅”、“没有办法继续念书”这样的话。她忽然头疼不已,不由闭上了双眼。

    两个人并肩行走,暗淡的天色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吕湘,率先开口道:“叶小姐,我快要离开上海了。哥哥定好了今晚的船票,我的时间不是很多,但幸好叶家的下人们都认得我,即便这样晚了,也还是放我进来了。”

    另一边,寺冈先生皱起的眉头也终于舒缓下来。田中凉介扭头过去,两个人交谈了一阵,之后,田中凉介再度看了过来,开口道:“姐夫说,既然是叶小姐的朋友,那么,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吃完面,外头天色有些昏暗,叶微舟憋了一整天的闷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听她这样说,钟岸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她皱着眉头,看向钟岸:“我问了你,你便会说么?”

    冬青嫂小心地倒了药酒,为她擦拭着红肿的地方,一边擦一边问:“小小姐,这些都是怎么伤的?”

    钟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帮我。”

    钟岸比较绅士,特意走在靠近车辆的那一边。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开口问:“上次的板栗味道如何?”

    “若是肩背还疼,晚上便叫府上下人为你擦些药酒。这种药酒比较有效。”

    田中凉介推开一半车门,闻言,动作停顿下来,看向了叶微舟。

    只片刻,叶微舟便率先转开了目光,落在了那辆别克轿车上。

    中途,钟岸进了一家药店,叶微舟在门外候着,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她没有问,钟岸也没有主动说。

    不过,叶微舟倒也并不纠结于此。

    钟岸脸上的确是个笑容,但并不是对着叶微舟,而是面向那边的田中凉介与寺冈先生。www.yingraowx.com

    大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那边的田中凉介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如果是什么不认识的人,那么叶小姐请务必……”

    分明是一个颇有些暧昧的姿态,两个人却都没有产生半点旖旎情思。

    叶微舟后退了一小步,站是站稳了,却良久说不出话来。

    叶微舟看过去,原本已经打算同意了。然而,她的心思倏然沉顿了片刻,最终摇了头:“今日我与朋友约了另外的饭局,所以,可能没有办法与田中先生一起用餐。”

    而在看向冬青嫂,又对上那个紧张忧虑的表情时,叶微舟到底没能说出拒绝。

    直到站在叶家大门口,钟岸才发出了一些声响,喊她:“叶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这世道变了,”冬青嫂继续说,“小小姐这样好的人也受了伤,隔壁吕家家大业大,却也没落了,不得不将家宅变卖。”

    叶微舟皱皱眉,终于开口说话:“他是我的朋友。”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关于这一点,她也说不清是她对其他人关心太少,还是其他人对她关心太足。

    “不肯见你?”

    见到钟岸,车里的寺冈先生稍皱了一下眉头。

    叶微舟微愣了一下,拒绝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

    冬青嫂吓了一跳,忙问她:“小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德兴面馆多年之前便开张了,卖的都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面,光面配浇头,天天焖蹄、爆鳝与爆鱼,多年来往食客依旧络绎不绝。

    叶微舟忙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来,叶微舟今日心情不佳,本来就不打算这么早回家。二来,除了板栗,她也很喜欢吃面,尤以德兴面馆的焖蹄面为甚。

    田中凉介又道:“叶小姐,请和你的朋友一起上车吧。我们预定了六点钟的晚餐。”

    “小小姐,快些让我瞧瞧,”比起叶微舟,冬青嫂倒像是天塌了似的慌张,“你们读书人的身子都金贵,被撞一下怎么能说不严重?”

    外头的声音弱弱的:“是我……吕湘……”

    她又很有些不好意思:“我

    家中女工冬青嫂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书桌上时,注意到了药酒,语气一下很是紧张:“小小姐受伤了吗?”

    深呼吸后,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冬青嫂时眸子有些发红。

    “自然会说。”

    而既然叶微舟这样说了,田中凉介也不好强求。

    冬青嫂专心为她擦了一部分,又叹了一口气:“都说读书了能得人尊敬,怎么小小姐你读书厉害,却也还是要受伤呢?”

    叶微舟不由得笑了。

    田中凉介看过来,问:“叶小姐,这位是?”

    叶微舟心慌起来,不敢多问多说,只默默地重新趴了回去。

    顿了顿,钟岸又道:“方才多谢叶小姐。寺冈先生知道我是叶小姐的朋友,也许会同意与我见面,帮我的忙。”

    叶微舟一愣,转头回去看了一眼冬青嫂:“我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吗?”

    这的确是叶微舟纠结奇怪的一个问题。

    “请你吃德兴面馆的焖蹄面。”钟岸温言安抚她。

    闻此,叶微舟忽然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小小姐知道的,”冬青嫂道,“吕家的纺织厂倒闭了,欠了许多钱,变卖家宅是必须的,此外,那位吕小姐,也没有办法继续念书了。”

    三两句客套话之后,别克小轿车慢慢开远。钟岸松开叶微舟,向她轻道了一声:“多谢。”

    叶微舟点了点头。

    面馆内最为大众也最受欢迎的便是焖蹄面,酥软的、脱了骨的焖肉焐入面中,量足汤浓,尝来微甜喜人。

    开门将小姑娘迎入房中,又点起了一站烛灯。两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叶微舟一时竟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

    钟岸把在药店买的东西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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